第75章 章七十五
这次刘天没来，刘建哲身后只跟着一个助理，看见他们略微有些停顿，眼神致意了下就坐下了，正好跟孟佩声之间空出了一个空位。
下午的时间过得快，孟佩声还是有些困倦，跑了会儿神，处理了会儿工作，余下的注意力就在何厌之身上了。
至于旁边时不时扫过来一眼的刘建哲，他暂时没去关注。
散场的时候都客客气气打了招呼，没再发生什么，孟佩声乐得轻松些，明天就闭幕式了，应该闹不出什么幺蛾子。
离开会场，方林就被何厌之打发去给他们换大床房，然后自己去玩，孟佩声看着小孩一脸被塞狗粮的表情，忍不住笑起来，“怎么，何教授有另外的安排啊？”
何厌之没回答，只看了孟佩声一眼，拉着对方的手就走。
孟佩声也不再问，快走一步跟上去，难得何厌之还会提前准备惊喜，那自然是要百分之百的配合，说实话他挺好奇的。
然而，何厌之只是带着他回了房间。
孟佩声有些失笑，甚至生出了一点“就这？”的心理，不过他又不是小孩儿了，还要什么惊喜啊。
两人收拾了东西，方林也把房间开好了。
进了新房间，空调刚开始运作，房间里还有点凉，暖黄灯光将室内与窗外属于傍晚的稀薄黑暗隔离开。
窗外是城市璀璨的夜景，天黑得早，还不到六点已经黑尽了，远处的跨海大桥被灯带勾出橘色的轮廓，摩天轮缓慢转动，海上大小的游轮，共同拼凑出一个灿烂喧嚣的黑夜。
孟佩声站在门口，直到何厌之的手臂揽到腰间才回过神，指了下横在窗前的贵妃榻，笑道：“今晚上陪我把剩下的录播看完好不好？”
没有惊喜可以，毕竟何厌之对他来说就是最大的惊喜，但是不妨碍他给自己谋求下福利。
空窗两年多，他很珍惜能跟何厌之待在一起的时间，不是以朋友，而是以——爱人的身份。
至于看着看着就睡着，最后被抱到床上去这件事，他暂时还是不想提了。
第二天上午就是会议闭幕式，一个小时就结束了，之后是自由些的交流会，何厌之对这些兴致缺缺，本来想直接走，但看到刘建哲拉着并不是很情愿的刘天走过来，就停下了往外走的脚步。
会场看上去一切如常，然而孟佩声很清楚明里暗里不知道多少双眼睛盯着他们。
刘建哲面上带着得体的笑容，在刘天背上拍了下，主动开口道：“天天，男子汉大丈夫做错了事就得承担责任，爷爷平时是怎么教你的？”
刘天磨蹭着抬起头，眼里满是不情愿，但还是开了口，“孟先生对不起，冒犯你是我不对，我给你道歉，还望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原谅我……出言不逊。”
孟佩声看了眼何厌之，又看看刘建哲，最后才看向刘天，人家大庭广众之下来道歉，他没有不接受的道理，总归都是不在意的人，他没较真，“没关系，知错能改就好。”
这道歉孟佩声大大方方接受了，反倒弄得刘天有些噎得慌，看了看自己爷爷，终究没再说什么。
刘建哲打破了沉默的局面，道：“昨天何教授最后说的很对，科研刨除必须的纯理论研究，还是要解决实际问题的，没有办法得到实际运用的项目，说到底不过是空中楼阁罢了。”
何厌之眼神冷淡，“说什么不重要，做才重要。”
刘建哲在短暂的愣怔后有些疲惫地点点头，“我……老了，未来还是要看你们的。”
何厌之不置可否，又寒暄了几句就离开了大厅，方林没再跟着，说自己约了这边的朋友吃饭就先走了。
孟佩声看着小孩儿的背影，问何厌之，“中午去旁边的餐厅吃饭？他们家口碑还不错，下午再去老街转转，好歹来一趟，给大家带些伴手礼。”
何厌之却拉着他转身就走，“在酒店吃，下午陪你去买东西。”
孟佩声有些狐疑，何厌之对这家酒店的餐饮并不太喜欢，只吃了一顿，后来都是从外面订的，这是突然转性想走之前再给酒店个挽回的机会？
两人一路来到酒店顶层，咖啡厅空无一人，孟佩声扫视了一圈，视线回到何厌之身上，四周安静得仿佛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他轻声笑道：“这里包下来不便宜，何教授还真是舍得花这个闲钱。”
何厌之平淡回道：“你喜欢，钱就没白花。”
孟佩声靠近一步，去勾何厌之的手指，“环境永远是次要的，跟谁在一起才最重要，而且，你的这份心意……我很喜欢。”
何厌之反握住了孟佩声的手。
小提琴曲舒缓淌出，孟佩声的心情已经很久没有这么轻松了，菜色他还挺喜欢，看着何厌之这张脸他都能多吃两口，而且——他心里隐隐有猜测，准备的应该不止如此。
午餐吃得差不多，孟佩声想着以何厌之的性格大概会准备什么，对方突然让他往外看，他就顺势扭头去看，这一看就不由得睁大了眼。
正中午的天，太阳没出来，掩在层云后面，天空是一片并不阴沉的净白，像一块铺好的画布，不同于晚上的灯光璀璨，现在的海湾是平静的，远远望去只见水面上停着一条横放的驳船，除此之外并没有奇怪的地方。
而在他望出去的时候，咖啡厅里的音乐声响起——是交响乐。
空灵，宏远。
孟佩声还在愣怔，何厌之已经拉着他离开座位靠近落地窗，随着音乐的进行，各色烟火从驳船上升腾而起。
灰色、黑色、烟紫、墨绿，依次在空中弥散开，云团中星星点点闪过，像是炸开的星子。
不同颜色的色粉依次铺开，绿色枝叶升腾而起，在顶端开出烟红色花朵，油画与水彩，风格迥然不同又紧密结合在一起，呈现出一种奇异而壮阔的美感。
——一座烟火打造的空中花园。
宛如在星河，在宇宙，然而分明又在人间。
白日烟火。
孟佩声的眼睫颤了颤，握着何厌之的手不由得紧了又紧，音乐声落下，等色粉在空气里逐渐稀薄散开，他才轻声问，“筹谋已久？”
望着江面上还没散去的烟粉，何厌之的拇指在孟佩声手心里揉了揉，“你答应跟我来参加这次交流会，我就提前联系了，正好做焰火表演的老师最近有这方面考虑，一拍即合。”
孟佩声明白何厌之说的合作是什么意思，就是赞助嘛。
他沉默了下，侧身看向对方的眼睛，“我很喜欢，一直只听说有白日焰火，亲眼见到还是第一次。”
“嗯，”何厌之说着，松开手，从口袋里摸出样东西，把手摊到孟佩声面前，神色坦然也认真，“我有件事想征求你的同意。”
何厌之的手心里，是两只依偎在一起的铂金戒指，设计素简，一圈细密纹理缠绕戒身，虽然孟佩声不太清楚这个设计是什么意思，但是看上去协调而别致。
他看了看那两枚戒指，又看向何厌之，“你……”
孟佩声屏住呼吸，等待着对方的回答，有猜测是一回事，真的听何厌之说出来又完全是另一回事。
何厌之的手稳稳地停在孟佩声面前，道：“我挑选了我们基因序列中的一段刻在了戒指上，佩声——”
孟佩声调动了自己的一切感官去感知何厌之的情绪和言谈，这个停顿将他的注意力集中到了最高点，他期待着，也忐忑着、不安着。
何厌之说，“我将违背我的天性，忤逆我的本能，永远爱你。”
孟佩声在长久的愣怔后，终于笑起来。
何厌之做的基因研究，他之前为了了解这个行业做了些学习，《自私的基因》这本书就在书单里，他简单翻过，很多内容都忘了，这句印在扉页上的话却记忆深刻。
他双手拢住何厌之托着戒指的手，唇边是柔和缱绻的弧度，“我喜欢你的告白。”
何厌之心底里到底松了口气，眼睛里浮现出一丝笑意，“你接受了。”
“对，我接受了。”孟佩声偏了下头，收回手，“所以接下来呢？”
何厌之意会，拿起一枚戒指，托起孟佩声的手将戒指戴在了对方的无名指上，然后把另一枚戒指举到孟佩声跟前。
孟佩声瞧了瞧自己手上的戒指，被束缚住的感觉很明显，但他很喜欢。
他拿起戒指给何厌之戴上，轻轻叹了口气，“戴上了，就不许取下来了。”
“嗯。”何厌之的视线从两人交握的手上偏移了一点，落在孟佩声胸前，半晌，才将人拥进怀里，不管怎么说，他的了。
下午两人出去稍微逛了逛，给大家买了伴手礼，第二天就直接返程了，孟佩声毕竟管着那么多事儿，不好走开太长时间。
孟佩声离得近就先送人回公寓，到地方的时候，何厌之拉住正准备下车的孟佩声，“我们搬回去住吧。”
孟佩声瞥了眼存在感极低的司机和缩在副驾装鹌鹑的方林，安抚性地拍了拍何厌之拉着他的手，低声道：“刚过完年我公司还有点忙，等忙过去这段时间再说，我们稍微缓缓。”
何厌之抿了下唇，没再坚持，松开了手，坐正了不再看孟佩声，“回去早些休息。”
孟佩声无奈地笑笑，凑过去在何厌之脸颊上亲了亲，“给我点时间，我保证、不会很久。”
对方没有问他“稍微缓缓”是多长时间，这倒是他很意外的一点，毕竟何厌之更喜欢确切的东西。
何厌之眼睛一垂，撞见孟佩声眼里的笑意，便染上了同样柔和的温度，“没关系，我等你。”
孟佩声莞尔，这样的何厌之有些不一样，虽然意外，但是更有人情味儿。
接下来几天两人倒是没见面，孟佩声忙着处理积压的工作，何厌之在整理会议相关的资料，有些需要归档，时间一样安排得满满当当，不过两人消息没少发。
孟佩声稍微闲下来后，在跟何厌之见面之前本来想约裴以忻先聊聊，只是方林的消息直接发了过来，说是有新闻诬陷何厌之论文抄袭，威胁同事云云，还说何厌之现在情绪不好，当场跟郑跃闹翻，一个人走了，他们联系不上，让他赶紧联系看看。
孟佩声心里一咯噔，简单收拾了东西，一边往外走一边给何厌之打电话，直到他坐上车还是没人接。
他有些烦躁地皱起眉，强迫自己冷静点儿去思考何厌之可能的去处。
虽然何厌之看上去变了不少，比之前要沉稳得多，慢慢的愿意跟别人多沟通了，但这不意味着对方的情绪就十分稳定，而情绪不稳定……带来的结果他不敢深想。
他不间断拨打着何厌之的电话，而裴以忻的电话很快打了进来。
孟佩声接起电话，不出意外那头裴以忻都急疯了，“厌之跟你联系了没有？”
“没有，方林说的‘抄袭’怎么回事？”
“怎么，你不相信他？”
裴以忻的语气很冲，带着咄咄逼人的意味，孟佩声倒是没生气，“当务之急是先找到人，我相信他，但是我需要了解到底发生了什么，裴总既然知道，我没有放弃捷径、舍近求远的必要。”
“……这次、是我大意了……”
听裴以忻说完，孟佩声挂断电话，没有再给何厌之打电话，车子从立交桥驶下来，他没犹豫，调转车头开往反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