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章十三
孟佩声洗了澡换好衣服,做了早餐后去工作室叫人,敲了敲门没有得到回应,他直接打开门,一眼就看见了坐在窗边的人。
何厌之蜷着腿靠在椅子里,显得有些没精打采,日光从窗外照进来,给单薄的少年镀上了一层熹微的暖光。
他侧过头盯着站在门口的孟佩声,开口的声音有些沙哑,“我没让你进来。”
有点心疼。
孟佩声觉得自己怕不是被刺习惯了,他不动声色地控制着面部表情,缓缓心神,道:“我这不还没进去呢。”
何厌之抿抿唇,转过头去不说话。
孟佩声唇角的弧度微勾,“我进来了?”
“……嗯。”
孟佩声走到何厌之身边,瞧着对方眼底下的青黑,好心情稍微淡了些,“一晚上没睡?”
“没关系。”
孟佩声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明明跟他闹脾气不肯好好去睡觉,把他顾好了自己却枯坐到天明,死犟、偏偏又贼招人疼。
孟佩声伸手揉了揉何厌之的头发,对方偏了下头想躲,不过幅度没那么大,他就轻轻又揉了几下,何厌之头发细软,揉起来手感很好,跟揉孟黏黏时是不一样的舒适。
他弯腰凑近何厌之,像哄自家小朋友一样,“自己上下班也行,开车还是骑车?”
何厌之蜷了蜷手指,视线依旧撇开着,有些不满孟佩声的语气,“开车。”
“有驾照没有?”
“废话。”
孟佩声顿了下,他顿了顿,会开车不等于就有驾照呀,更何况是何厌之这种出入都有人跟着的。
他回过神,as有些会存在肢体不协调的情况,他平时看何厌之倒是看不出来什么,但还是有些担心,不过话说到这儿了他不好再说,只叮嘱道:“开车注意车速,别太赶。”
“我不是小孩儿。”
“好好我知道。”孟佩声直起身,“来吃饭吧,中午的话你就还在院里餐厅吃,晚上回来我做饭。”
“嗯。”
牛奶、西蓝花虾仁鸡蛋羹,再配个沙拉和几片吐司,做起来不麻烦,吃起来也清爽。
解决完早餐,孟佩声看着何厌之去刷碗,就抱着蓝色琉璃花瓶跟了进去,站在对方旁边,把插好的一束花拿出来放在台面上,换了水后,一边剪□□把花重新插回去,一边跟何厌之搭话。
他并不刻意去看对方,把两只鹤望兰放进花瓶,缓声道:“我跟你商量件事好不好?”
何厌之手上的动作一丝不苟,也不回答,直到将最后一个碗洗好、擦干,放回它该待的位置,才转向孟佩声,“说。”
孟佩声转了下手里最后两支白色非洲菊,抬眼道:“我想跟你约法三章,以——爱人、和伴侣的身份。”
何厌之想了想,答应下来,“可以。”
孟佩声插好花,拿过搭在收纳架上的毛巾,拉起何厌之的手,仔细给对方擦干净,“第一,不许熬夜,除非周末,晚上十一点之前上床睡觉;第二,不许不吃饭;第三,不许冷战,不许生闷气,有问题就告诉我,我们一起商量解决。”
何厌之抽回手,眉头微微蹙起,“时间不是用来浪费的。”
孟佩声知道这些要求对何厌之来说无异于改变对方一以贯之的习惯,前两条是工作和生活上的,后一条是为人处世上的,对何厌之来说并不容易。
一头扎进研究里熬个几天几夜,这人不是没干过,过劳猝死,孟佩声承认自己怕了这个。
另外,何厌之要是钻牛角尖,一周不理人都算是好的,很多问题都是,情绪能外化、能表现出来,不管好坏都比憋在心里强。
他需要了解对方是怎么想的。
孟佩声左手臂抱起花瓶,右手臂揽过何厌之的肩,“身体是基础,来日方长,现在把身体熬坏了以后怎么办?”
“我没那么娇弱。”
“是是,娇弱的是我,”孟佩声把花瓶放到餐桌上,侧身将手腕搭在何厌之肩头,跨近半步,整个人几乎贴在对方身上,半抱着,“厌之啊,你看你这么宠我对不对,就当迁就一下我?”
孟佩声不是感觉不到何厌之从头到脚都是僵的。
他心里直叹气,装柔弱小白花不是他的本意,要换了他刚进演艺圈那会儿,说这话鸡皮疙瘩都要掉一地。
现在么,用这样的方式来跟何厌之拉近关系……也不是不行,他真没想到对方吃这一套,大概是硬的不吃吃软的?
孟佩声感觉自己好像get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他略略收回心神,把到嘴边的叹息咽了回去,何厌之看着瘦,抱起来却熨帖,虽然确实有点硌得慌,还是得好好养养。
任重道远。
何厌之垂在身侧的手握了握,又松开,最终轻轻搭在孟佩声后腰上,盯着对方近在咫尺的眉眼,道:“我以前不知道你会撒娇。”
何厌之有一把好嗓子,清清泠泠如佩玉相击,别人都说冷得直掉冰渣子,像是无机质的机器,这话落在孟佩声耳朵里,却听出了隐约的满足意味。
他跟何厌之对视了几秒。
这人的眼睛很好看,眼尾抿着的那枚小痣不禁让人感慨真是会挑地方,长得位置刚刚好,让何厌之多了些柔和,少了些冷硬。
而对方的眼神一直都是清透的。
孟佩声心里松缓,偏头靠在何厌之肩上,闷闷地笑了两声,他以前不知道自家这位原来还有隐藏霸总属性啊,“只跟你撒娇,难不成你还希望我跟别人这么说话?”
何厌之的手臂一下收紧了,“不许!”
孟佩声没防备,原本只是虚虚地挨着,这下子两人是胸膛紧贴着胸膛,隔着夏天薄薄的衣料连体温都感知得一清二楚。
鲜活的,滚烫的,有心脏蓬蓬勃勃的跳动。
他眨眨眼,把一瞬间漫上的水雾眨回去,轻轻笑了声,带着安抚意味,松开一只手抚着何厌之的脊背,“嗯,不许,听你的。”
听着对方肯定的应答,何厌之心里却闷得难受,在韩晓面前……孟佩声也是这样吧,甚至会展露更多……
两人一块儿下楼,到了地下停车场,孟佩声看着站在车边等着的关山铭——对方又开了辆车过来。
他松开牵着何厌之的手,“今天稍微有点晚了,你先走吧,别迟到了,我看着你走。”
何厌之点了下头,跟关山铭也只用眼神示意了一下。
望着车子驶离停车场,孟佩声道:“之前我还以为厌之不会开车。”
关山铭依旧是温和,解释道:“不让少爷一个人出来,是担心他一个人跟别人发生冲突,他又从不解释,裴总不放心。”
“嗯,”孟佩声若有所思,半晌,道,“有些他能做到的事情,可以让他自己做,没有必要事事代劳。”
“万一出了事呢?”关山铭表情不变,语气不变,“恕我直言,孟少爷,后果您承担不起。”
孟佩声知道,不用说裴以忻、关山铭,如果何厌之真出了事,他自己就没办法原谅自己,不过——“关叔,我还是愿意相信他。”
既然何厌之并没有明显的肢体不协调,那就没有必要刻意去保护,一些事情亲自来做并没有坏处,as太独了,独立自主并不等于拒绝他人给出的一切,其中的界限还需要慢慢去摸索和建立。
关山铭仔细打量着孟佩声,地下停车场稀薄的灯光有些缥缈的朦胧,细微风声裹挟着气流将两人无形地割裂开。
有车子离开,发动机的轰鸣声由远及近再远去,孟佩声迈了半步,将两人之间的距离缩短到一米。
在重新安静下来的停车场里,他轻声道:“他拥有完整的人格,不该依附于任何人,不管是裴家,还是裴总。
“他就是他。”
何厌之就是何厌之。
关山铭怔怔地看着孟佩声,半晌,才哑声道:“他是想让您少受些累。”
孟佩声一愣,这话什么意思?
看着没明白的孟佩声,关山铭又补上后半句,“您的气色看上去并不好。”
孟佩声一时间有些接不上话,这两天发生的事情在脑海里迅速过了一遍,瞬间就想明白了。
不让他准备中午带的饭,拒绝他的接送,不是因为不想,不是不接受他的心意,而是因为关心他啊。
面对何厌之,孟佩声的心就硬不起来。
爱人别别扭扭的喜欢表达得干脆,却不愿意多说一句解释的话,都说as没办法读懂别人的想法,但是孟佩声却突然觉得,对让他愧疚和心软这方面,何厌之似乎是无师自通。
而且,一想到对方是为他做出的改变,他的一颗心就抑制不住地鼓噪起来——
迫切地想亲一亲这个人。
孟佩声想送关山铭回去,老管家却执意自己叫了车,只说遇事多沟通,不明白的就多问,问他或者问裴以忻都可以。
老人家将这几句话颠来倒去地交代,他记住了。
孟佩声下午早早就回了家,听见开门声,放下拌藕丁的筷子,转身往外走,只是黏黏比他快,一下窜过去扑在何厌之腿上,两只前爪扒拉着要抱抱。
何厌之低头扫了眼孟黏黏,又看向朝他走过来的人。
孟佩声围着黑白格纹的半身围裙,穿了件居家的白色v领棉t,配了条宽松的长裤,踩着双亚麻拖鞋,整个人的状态看上去舒适而放松。
有点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