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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分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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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十五章

    溅起的水花沾湿了她的裙角,长宁脑中血气翻涌,热气直冲天灵盖,柔软身躯不可控制地微微发颤。

    “前厅给你留了早饭,记得吃。”

    趁她还没反应过来,萧珩留下一句话后便突然松手,转身脚步飞快,头也不回地离开。

    属于他的气息在空气中消散。

    长宁误以为自己在做梦,呆立原地。

    她不知是因为病了还是怎的,头昏脑胀,纤指压着脸颊的滚烫,踉跄着往另一头跑了两步,旋即又还是转身往门口去了。

    追到门口时,队伍已经走远了,她情不自禁又追出去一段路,只能隐约瞧见前方骑在高头大马上的挺拔身影,在她视线里渐渐化成一个点,直至消失。

    门房赶忙上前去拦她,劝她回屋休息。

    长宁恋恋不舍地停下脚步,这才折回王府,她低着头走路,眼眶泪水打转。

    身旁又有一队人马经过。

    长宁并未抬头,然而对方却注意到了她。

    今日萧珩就藩,匈奴三王子一行人也将带着拓跋柔启程回匈奴,为首的三王子呼延律正经过王府,不经意便瞧见了走在一旁的长宁。

    长宁纤细的身子裹藏在斗篷之下,因在病中,脸色还有苍白,又刚哭过,眼角微红,鸦睫湿润,正失魂落魄地走着,显出几分脆弱可怜。

    呼延律勒马停下,瞄了一眼王府的匾额。

    西蜀王府。

    “你是长宁郡主?”

    长宁闻声看去,见是匈奴三王子一行人,指腹轻轻拂过面颊,神色淡然地开口:“三王子。”

    上回在城外狭路相逢,长宁没下车,二人自然就没见过面,不过看对方的装扮,长宁也就猜出了呼延律的身份。

    呼延律瞧着她的脸,来了几分兴致,“早知道是你,本王子就该争取争取。”

    长宁知道他在说和亲一事。

    她唇边噙着冷笑,并不应答,见礼后便要走。

    呼延律拨马横在她身前,“听说你和一个世家公子定亲了,要不还是考虑一下,嫁给我吧。”

    长宁愕然,大庭广众之下,他在胡说八道什么呢?

    果然,他这话音刚落,后头马车里的拓跋柔就撩开窗帘,怒视着她。

    长宁沉下眼,语带寒霜,“三王子慎言,孝纯公主是此次和亲人选,还请您尊重她,另外,即便本郡主没有定亲,你也不该如此唐突。”

    因为先帝赐婚,长宁不得和亲,这个孝纯公主的名头就落在了拓跋柔身上。

    拓跋柔原对长宁是有许多怨言的。

    从前她和表哥杨宜之青梅竹马,长宁却突然出现险些与杨宜之定亲,虽然最后亲事没成,但杨宜之却被困在太后身边,将旧事遗忘,形同傀儡,更别说娶她。

    谁知时隔多年,长宁再一次出现,又毁了她后半生。

    长宁不和亲,嫁去匈奴的只能是自己。

    拓跋柔根本不想去管什么风度,下了马车走到长宁跟前,质问道:“和亲的为什么不是你?为什么?!”

    从前长宁有东宫和先帝护着,如今又有西蜀王萧珩护着,凭什么走好运的都是长宁?倒霉的却总是她?

    她越想越不平衡,作势要打人。

    王府护卫齐齐涌上前将长宁护在后面,护送和亲队伍的禁军也及时拦住了拓跋柔,半拖半拽的把人推上马车。

    长宁沉默。

    她知道拓跋柔心中有怨,虽然这些事情都不是她主导的,但多少也是因她而起。

    呼延律冷眼瞧着拓跋柔发疯,那眼神浑然不像在看自己的妻子,反倒看向长宁的眼神诡异又邪恶。

    长宁皱眉,一阵恶寒,不想逗留,转身进了王府。

    呼延律这才收回目光,笑得邪肆。

    他身旁的大将军呼延安也在长宁的短暂逗留之际,记下了她的相貌,贴在呼延律耳畔低语什么。

    一行人又浩浩荡荡地离开,门后,长宁还能听见拓跋柔的大喊大叫。

    她合上眼睛,无能为力。

    只是想到呼延律的异常行为,总觉不寒而栗。

    长宁紧了紧身上的衣服,想起萧珩最后说的那句话,往前厅走去。

    她昨夜高烧,萧珩怕她没胃口,给她简单煨了一锅粥。

    她捧着粥碗,唇角逐渐上扬。

    入夜,一轮峨眉弯月高悬空中,莹白月辉倾泻而下。

    长宁站在廊下咳嗽几声,不知不觉又来到了萧珩的院子。

    院子清冷寂寥,没有半点人烟。

    萧珩在的时候,因她时常会来,院子各处回廊里都依照她的喜好,挂了各式灯笼用来照明,他书房里的烛火也总会亮到后半夜,偶尔还有季风或旁的小厮经过的脚步声。

    长宁独自提灯穿过回廊,推开书房,将屋中烛火全都点亮。

    萧珩走得仓促,加上临行前她总是出门,最后一晚偏巧又发了烧,许多事情他都没来得及叮嘱,只给她留了一张折叠好的信笺,就压在桌案的砚台底下。

    那方迎客松砚台还是当初长宁送给他的。

    长宁挪开砚台,将信笺展开,依旧是沉稳凌厉的笔锋。

    信上告知她若有消息想送,可以托之前他们去过的那家饭馆给他送。

    长宁也是第一次知道,原来那家饭馆竟是天机阁在上京的分阁。

    除此之外,信中几乎字字都在提醒她照顾自己,并交代了一些府中琐事。

    告诉她王府有一条密道,直通城外一处安全的庄子,里面储备了足够多的粮食和水,危险时刻可以当做暂避之所,又说在王府哪里留了多少护卫,还给她留了库房钥匙,若是银钱不够随时可取……

    却一句也未提自己。

    他是否会平安、会不会有危险、什么时候回来,一字未提。

    长宁眼睛又一次发酸。

    前世今生两辈子加起来,她经历最多的就是分别。于她而言,分别只是寻常事,但这一次的感觉,又分明是不同的。

    她把信笺收好,打开手边的匣子,里面是萧珩派人从各地搜罗回来的话本,或怪诞奇异的、或香艳旖旎的……

    几乎什么风格类型的话本都有。

    他自己不看,倒是暗地里给她找了不少。

    长宁破涕为笑。

    随意拿起一本坐在她平常的位子上静静翻看,原先萧珩坐的位置只放了一件黑色氅衣,案上的香炉也燃着淡淡松香。

    总算找到了一丝他在身边时的感觉。

    长宁专心看着,又和以往一样,不知不觉间就趴在案上睡着了。

    只是这一次,没有人抱她回屋。

    随着旭日东升,烛泪落尽,最后一丝火光湮灭,炉中松香也已燃尽,长宁枕着臂弯睁开眼。

    窗外鸟鸣啾啾,晨曦透过窗棂笼在她身上,仿若吹弹可破的脸庞渡了一层圣洁柔和的光晕,那双迷蒙的瞳仁深处也染上盈盈流动的琥珀色。

    长宁忍着肩背的酸痛从桌案上直起身,入眼是空荡荡的房间。

    昨夜,她似乎还感受到一双温暖有力的臂膀将她环住。

    她嗅着那股若有似无的气息,才发现原来是有人给她披了萧珩的氅衣。

    昨夜,当真只是一场梦。

    长宁叹了一口气,将衣服叠好放回原位,起身洗漱吃早饭。

    吃过早饭后,萧珩所说的管家就来了。

    灵霜领着人进来时,长宁微微有些讶异。

    这人她见过。

    萧平走到她跟前,弯腰作揖道:“属下萧平见过郡主。”

    和老刘的和蔼可亲不同,萧平更年轻,唇上虽蓄了一圈胡子,看上去也只有三十五六的样子,圆滑中又透着一丝冷硬。

    “殿下吩咐了,让属下尽全力护您周全,有任何事情郡主尽管吩咐。”

    萧平确实说到做到,打从他来后,就帮长宁分担了许多事务。

    外出巡视店铺时,也因为有萧平陪着,每次出门阵仗都不小,随行护卫只多不少,前后簇拥着将她护在中央。

    坏处是太过招摇,好处就是,即便萧珩本人不在,她出门不戴帷帽,也不敢有旁人动她的心思。

    最明显的就是她遇上过拓跋临两回,对方的举止始终保持在安全距离之外。

    这日李元修约了她一同去茶楼听戏,她刚从自家的胭脂铺出来,看了眼日头,也差不多快到约定的时辰,便率先去了茶楼。

    然而她等了将近半个时辰也没等到人,倒是遇上了同来茶楼听戏的太常卿家大姑娘秦初云。

    秦初云瞧见长宁的阵仗时微微一愣,走上前福了福身,“小女秦初云见过郡主。”

    长宁在脑中搜索了一下,“你是秦初月的姐姐?”

    萧珩封王那日她见过不少世家贵女,印象最深的无疑是在背后哭哭啼啼说萧珩可怕不愿意嫁的那个秦家二姑娘秦初月。

    秦初云听她提起妹妹,朱唇噙着讥讽,“月娘是府上庶妹,若是得罪过郡主,我这个做嫡姐的代她向您赔不是。”

    言辞间,把自己和秦初月的关系拎得清清楚楚。

    长宁眼眸微眯,兀自抿了一口茶。

    “当日之事早就了结了,秦大姑娘再来赔不是,岂不显得本郡主刁蛮跋扈,得理不饶人了?”

    秦初云面色一僵,忙又道歉,“是初云失言。”

    长宁并不想为难谁,也不想和这些大家闺秀打交道,便打发道:“秦大姑娘有事吗?若是无事就各自听戏吧。”

    秦初云淡笑道:“初云确有一事,想托郡主帮个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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