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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第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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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半时分,秦越刚处理完最后一点事回到住处,进到院中,就看见石桌旁坐着的人。

    方易阳拎起酒壶,冲他道,“喝一杯?”

    秦越走过去坐下,方易阳笑着给他满上一杯,“楚王事忙,两天都见不到一面。”

    “知道就好。”秦越睨他一眼。

    “你这样处置了林家人,回京后可有得闹。”

    “贪污受贿,本王按律处置。”

    “可你至少考虑考虑沈太后的薄面。”

    扬城刺史是沈太后母亲的娘家人,人无智慧,凭着关系谋了刺史的差事,还是在富庶的扬城。

    方易阳受命到扬城监察,查出这林刺史尽干些贪污的事儿,他不好得罪沈太后,这才等着秦越亲自来处理,相当于给了沈太后保人的时间,她派人送了封信来。

    不用猜也知道这信上的内容定然是要秦越从轻发落,可秦越到来第二日,直接就按例将林刺史斩了。

    “凭她?”酒杯在秦越手中转动,他望着酒面,声音难得带着些慵懒与随意,“还不够。”

    为秦越的铁面正直,方易阳在心内叹一口气。

    “说起来,你倒不是最难见的。”方易阳想起什么,轻笑道。

    秦越乜着他,他接着道,“北齐来的那位晋和公主,似乎自来了就不曾见她出过门。”

    秦越不答话,方易阳又道,“难不成是你将人家小公主吓到了?”

    刚喝下一口酒的秦越哽了一下,神色转变只在一瞬,却逃不出方易阳的眼。

    他霎时来了兴趣,身子向前倾去,问道,“不会吧,还真是?”

    “她胆子小。”秦越干咳两声,又补一句,“与我无关。”

    望着秦越那张冷脸,方易阳摇摇头道,“她只身远来,胆子小些也正常,说不准她此刻梦中正被你追杀呢。”

    莫名想起近来周拂宁对他的疏远,秦越躁意渐起,砰的一声,他将酒杯放在石桌上,“你若是这么闲,就不必跟本王返京了,一路走来本王发现肃州亦有不正之风,你倒是正好再去查一查。”

    肃州在冀国边境,远,且风沙大,方易阳立刻起身告辞,“下官想起这案子还有些细节没处理,先行告辞。”

    独留秦越还坐于院中,又饮一口酒,脑中浮现出周拂宁小巧精致的脸,尤其那双莹润如月的眼。

    胆小吗?倒也不尽然。

    在扬州停留三日,秦越终于下令启程,他们踏上了往盛州的路途。

    一入盛州,秦越就直往宫中复命,让尤七护送她到官驿歇下。

    马车外头络绎不绝的叫卖吆喝声,百姓们的议论声,都让她感受到盛州的繁盛,她终于是平安抵达,暂时从秦越手中保住一条命。

    车队停,官驿已到。

    瑶欢扶着周拂宁下马车,官驿门口冷冷清清,并没有因为来了一位北齐公主而特别招待。

    冷的不只是门口,还有周拂宁浑身上下。

    三月从北齐出发,如今已是五月末,她身上还披着披风,仍是觉得冷,并觉脑袋昏沉,没忍住咳嗽了几声。

    “公主身体有碍,可需要尤七替您找大夫来?”

    “谢尤护卫关心,每到换季我总爱咳嗽,就不劳烦了。”

    听她如此说,尤七便不再多言。

    这时才有官驿的人出来相迎,尤七上前与张驿丞耳语几句,只见张驿丞往周拂宁这边看了一眼,然后点头。

    他们说了什么她不知道,尤七与她颔首为礼,然后离去。

    张驿丞这才将周拂宁带进去,并让人将东西都安置好,只是这态度瞧着就不怎么好。

    临走,张驿丞还捏着语态,让她们不要随意走动,免得惹不必要的麻烦。

    小小的驿丞都敢对她如此说话,想来是有人特意交代的,会是方才的尤七吗?可依照这一路的情形来看,他有这个必要亦或是秦越有这个必要吗?

    还未能静下心来思虑处境,周拂宁便发起高热。

    因她并没有让人守夜的习惯,若不是瑶欢知晓周拂宁有蹬被子的习惯,又念着她身子的异常,夜半入内给她掖被子,怕是不能及时发现,可即便发现得早,病情来得急,周拂宁早已烧糊涂,怎么叫也不应。

    瑶欢忙唤春玉去瞧瞧这官驿中是否有人能帮得上忙,而她则留下照顾周拂宁,拧冷水帕子给她消热。

    不一会儿,春玉却丧着气回来,道,“他们说已夜深,寻不到大夫。”

    注意到春玉一手扶在小臂上,瑶欢问道,“怎么了?可是去时有人为难你?”

    春玉不敢隐瞒,听她一问也着实委屈,“奴婢寻了今夜当值的将事情交代清楚,可是他们的态度根本就没有将我们甚至公主放在眼里,我气不过与他们吵了两句,他们竟就推搡起我来,后直说让等到明日早晨才能寻来大夫,说罢再不理会我。”

    越说越气,春玉恨不得啐上两口,“奴婢瞧他们就是故意的。”

    瑶欢面色也凝沉下来,已然明白这冀国对他们的敌意。

    可这深更半夜,想找大夫却是为难,她们根本说不出半点错来。

    瑶欢急得一手握成拳砸在自己另一只手掌中,在屋外来回踱步,思索着到底该怎么办。

    屋内时不时传出周拂宁病中含糊的嘤咛声,这无疑使瑶欢着急更甚。

    她走进屋去,将周拂宁额上的帕子取下放回冷水中重新拧了才又敷上,此时的周拂宁皱巴着一张脸,些缕发丝被汗珠浸湿贴在额与面颊边,嘴唇干涸发白。

    “水……”

    周拂宁嘴唇翕动,声音虚弱如蚊蝇般。

    瑶欢连忙跑到桌边倒了水来,周拂宁已半睁开眼,一杯水下肚,她终于恢复了些气力。

    “请不来大夫就算了,你去给我熬一碗姜汤就是。”话说多了,嗓子还有些疼。

    “可是……”

    瑶欢犹豫着,她这样的情况,岂是一碗姜汤就可以解决的?

    “去。”周拂宁眉头耸着,语调虽弱,却难得蕴含着不可抗拒。

    瑶欢一愣,不好再说什么,亲自去寻姜熬汤。

    驿馆中人不肯请大夫,倒是慷慨给了姜,又许她使用厨房。

    一碗热姜汤下肚,周拂宁又叫多寻几床被子来,硬生生给自己捂出一身的汗,这烧才算是退了大半下去。

    她浑身是汗,宛如从热汤里出来,还黏黏腻腻,形容狼狈。

    幸好瑶欢早已吩咐人打水烧水,她又舒舒服服泡了个热水澡,身子终于松快不少,重新躺上榻,很快便沉沉睡去。

    待她再次睁开眼,虽不至于神智不清,可仍觉昏昏沉沉。

    清咳两声,倒把榻边的瑶欢叫醒。

    瑶欢一醒,便伸手去探周拂宁的额头。

    “呀,公主还烧着,奴婢这就去找大夫来。”

    瑶欢竟一晚上守着她,周拂宁反应有些慢,没拉住她。

    可不等她出屋去,就听得门外有动静。

    “宫中有旨,请晋和公主接旨。”

    怎么会如此凑巧?这一大早就来传宫中旨意?瑶欢拧眉站在门边。

    “扶我起来。”周拂宁又咳两声道。

    瑶欢权衡利弊后,还是回转来,拿过一套新衣服侍周拂宁穿上,然后扶着周拂宁出去接旨。

    是宣召她即刻入宫觐见的太后懿旨,传旨的人如今就在驿馆外等着,是半点多余的时间都不打算施舍她。

    “愣着做什么?替我梳妆。”

    “公主,您的身子不宜现下入宫,奴婢这就去将情况禀明。”

    “无碍,我撑得住。”

    “可……”

    “别再耽搁时间了,瑶欢姑姑,你是聪明人,应当看得出我生病与宫中下旨传召不是凑巧。”

    周拂宁一时咳得严重了些,她从昨夜发热开始,就已经预感不妙,所以才坚持先捂汗消热以备今日。

    见瑶欢仍然不甘心,周拂宁又道,“你去说也无用,只会招来难堪。”

    “泱泱大国,就真的这么容不下公主一人吗?”瑶欢已经开始替她梳妆,镜中的她面露悲戚,带着疑惑与不甘。

    周拂宁捻起耳坠给自己戴上,从前月容已然黯淡,眸中点点星光更是不见踪影,留下的只有病中灰败浊意。

    北齐已然认降,结姻亲送厚礼,甚至割一城池相送,可冀国还是不打算放过她,要以折辱为难她的方式来彰显其不可侵犯之势,受辱的更是她身后的北齐。

    只是他们不知,北齐为自保,并不在意这丢失的颜面。

    苦的只有她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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