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第四十九章
逸敏走出小区，两步脚到了环岛，拖车把坏了的车拉走，拥堵正慢慢缓解。
逸敏站在路边，对着红豆杉林愣神。
“请问你是苏逸敏小姐吗？”
逸敏回过神，注意到一直站在旁边的是个长相不错的女人。
“我是。你是？”
女人穿着短款白色羽绒服，没有帽子，一头乌黑有型的短发，妆容简单，牛仔裤，短筒靴，简洁干练。
印象里没有这号人。
对方摘掉小羊皮手套，伸出保养得极细嫩的手：“我叫杨佳，是贺向海贺总的同事，你可以和贺总一样叫我nora。”
“nora”逸敏将手焐热了些，和她握了握，“你怎么站在这？”
“嗨！”nora笑起来，挥了挥手，“我从家里赶回公司办点急事，结果车抛锚了，刚被拖走，只能在这等出租车，没想到能遇到你。”
“可是你怎会认得我？”
虽然她和向海一块工作，但逸敏从没去过向海公司也没见过他的任何同事。
“哈，”nora笑道，“贺总把你俩合影摆在办公桌上，想不认得都难。”
nora瞧着她，又笑着说：“你本人可比照片漂亮百倍，难怪这么多年贺总看不上别人。”这别人也包括程眉。
逸敏和她闲聊了一会，nora一直没能打到车，不时抬手看表。
“你赶时间吗？”逸敏问。
nora点头：“公司出了件生死攸关的大事，贺总等着我开会。”
“不介意的话，坐我的车，我送你去。”
“好啊！”nora爽利地应和下来。
看到逸敏的车，再看看逸敏，只见她装扮清淡，完全不像家有豪车保镖的人。
nora在记忆库里搜寻了一下，嘉西能这么殷实的只剩下传说中许漱石的女儿了，不过，许漱石退隐多年，也不知道这个女儿真实存在还只是以讹传讹。
“苏小姐”nora叫她，出口后觉得这个称呼有点怪怪的，正想改口，听见逸敏说，“叫我逸敏吧。”
nora笑笑：“行。那我就叫你逸敏。请问府上是？”
逸敏指指远处硕大的霓虹招牌。
“许氏？”nora夸张地张大了嘴。
逸敏感到她这惊讶里有别的含义，问道：“是。”
“您和许漱石先生……”
“许先生是我父亲。”
nora张嘴哦了一下。
她是许漱石的女儿，如果十年前许漱石真因为她毁掉了贺家，那今天恶意收购的事也就可以解释了。
想到贺总对她一往情深，念念不忘，nora心里竟然沉甸甸地。
“nora，许家怎么了？”
“没什么。”nora挥手否认，她的面部表情可不是这么回事。
逸敏想探个究竟，nora似乎知道她的意图，好几次岔开话题，只谈论化妆包包之类的话题，完全不提许家。
她越这样，逸敏越蹊跷。
路上，向海打电话给nora，nora在包里翻出耳机，连好才接听，这期间铃声一直很有耐心地响。
向海一定有要紧的事，着急找她。
逸敏在手机地图上找到一条新路，从许氏在建小区横穿过去，能节省不少路程，她拍了拍前座，让司机按照新路线加快速度。
逸敏今天用的许峤平时开的车，有备案，狐假虎威，顺畅地穿过了施工区。
nora电话刚打完，远帆大厦赫然出现在100米外，过一个红绿灯就到了。
“这么快！幸好有你。”nora激动地说。
“没关系。”逸敏犹豫了一下，小心地问，“nora，你们是不是总这样开会加班？”
“没有。”nora否认，“虽然贺总是个工作狂，一年到头泡在办公室，但他不提倡员工加班，我们主动加班还总被他赶回家。今天是公司出了点事，不得已才把我叫回来。”
“这样啊。”逸敏抿了抿嘴。
nora人精一样，怎会不知道逸敏想问什么？但她不想点破，毕竟贺总最近又把他们的合影摆上桌，复合迹象显而易见，她想知道的，能知道的，贺总自然会告诉她。
车子很快停稳，nora拿了包，对逸敏说谢谢，下车走了两步，想了想，还是折了回去，对逸敏说：“逸敏，贺总为公司付出了巨大心血，好几次累到胃出血，挂着点滴加班。他走到现在真的很不容易，如果可以，请和我们一起守护它，不要让它落入不尊重它的人手里。”
逸敏隔着窗子，看她急切的脚步，想着她说的话，心里不安到发慌，今天发生了太多事，千头万绪，让她心乱如麻。
nora虽不愿告诉逸敏，但从她讲电话时蹦出来的“收购”“不经过董事会”等等推测，应该是有人通过隐秘手段企图控制公司。
nora怀疑许家，所以她听到逸敏是许家人才会那种表情。
许漱石正在抢夺向海的公司。
逸敏心理堵着一口气，一切来得太快了。
许峤参与了多少？
他到底会疯狂到什么程度？
逸敏发现她对许家一无所知，她把他们当父亲当亲人，可他们依然瞒她瞒得密不透风。
一种被孤立，单打独斗，手足无措的无力感侵袭而来。
她战栗了一下，给唐盼盼打电话，问她有没有空出来喝茶。
现在能倾诉的只有唐盼盼了。
环岛路有场明星路演，唐盼盼扛着长/枪短/炮出现场，正想找个地方喝口水：“咱在哪儿碰面？”
远帆大厦一楼有家上岛，逸敏报了地址，唐盼盼说：“我就来。”
贺向海在电脑前，皱着眉研究交易所提供的几千行数据。
用他自己的模型估算，超过22的股份已被私下收购。
公司章程超过5需要举牌谈判，22，这么大份额的股票竟然神不知鬼不觉落入了他人之手，可见对手资金雄厚手段狠毒。
究竟是谁？
国内的还是国外的？
向海列了一张被他拒绝掉的投资机构，毫无头绪。
金融财务这一块，nora是专家，她应该有眉目，只是还没定论，电话里也说不清楚。
向海扔掉笔，正想再催催她，突然听见门禁声，nora已经到了办公室。
nora一到，紧急决策会马上开始。
向海公司团队平均年龄不到35，都是元老，可以说和公司共成长，感情深厚，面对恶意并购，众志成城，向海和nora商量好了对策，安排下去，各部门经理总监效率极高地行动起来，个个摩拳擦掌，都想打赢这场狙击战。
决策会开完，向海口干舌燥，想喝杯咖啡，秘书不在，只得亲自去咖啡机上接。
nora也端着杯子，一边等着咖啡一边夹着手机讲电话。
法语英语夹杂，像是在和外籍前男友解释放他鸽子的事。
向海识趣地往回走，nora回头看见他，大声招呼：“贺总，咖啡好了，你先接。”
向海指指她的电话，nora比划了一下，表示不介意。
向海走过去，把咖啡杯放在出口，按下按钮，浓香的咖啡缓缓流出。
nora打完电话，向海道：“这里有我在，你不如去办你的事。”
nora把手机放进兜里，摆手：“没事。他一时半会不走，已改天再约了。前男友而已，没那么腻乎。”
公司聚会，nora玩游戏输了，同事罚她讲初恋，向海听了一耳朵。
她这个前男友，加拿大人，就是她的初恋，nora在温哥华念书时两人如胶似漆，还同居过一段时间，nora毕业后执意回国，两人和平分手。
向海很佩服nora，她能把错综复杂的男女之情变得十分简单，比如，和前男友心平气和坐下来谈天说地，而他，永远做不到这么豁达，总有这样那样斩不断理还乱的牵绊。
“nora，问个不太礼貌的问题，你们分手了，为什么还能坦然相处？”
nora喝了口咖啡，笑道：“因为不爱了呗。不爱了，无所求，也就无所谓。”
向海玩味这这句话，眉头不自觉拧起来。
“对了，贺总，今天是苏小姐送我来的，我想哪天找个机会谢谢她。”
“苏小姐？逸敏？”向海的心突然提起来，“她送你来的？那她人呢？”
“放下我应该就走了吧。”
“你怎么不早说？”他转身往办公室去。
“唉，贺总，你的咖啡！”
贺向海已经没影了。
逸敏点了卡布奇诺，勺子一下一下打着漂浮在上面的奶油拉花，咖啡凉了，还在机械重复着，魂不舍舍的。
电话呜呜振动，她恍然惊醒，以为又是唐盼盼抱怨堵车，看也没看接起来：“盼盼，你还有多久？”
“逸敏！”磁性低沉的嗓音，振动她的鼓膜。
她一惊，咖啡勺掉下去：“向海！”
“你来公司了为什么不上来呢？”
“你们有事，我上去不方便。”
“你在哪儿？”贺向海又问。
“我我在家。”
“从你放下nora到现在，最多过去一个小时，路上堵车，你不可能到家。”
逸敏：“”
“告诉我，你在哪儿？”
“楼下。”
向海没问哪儿楼下，只说：“等我两分钟。”
手机里传来电梯到达的叮咚声，逸敏再想说什么，通话已结束。
“逸敏！”向海几乎从电梯口跑步到她身边。
桌上的咖啡一口没动，她竟然对着咖啡枯坐一小时也不愿意上去找他。
向海上前一步，几乎要贴着逸敏：“对不起。”
逸敏往后退了一小步：“为什么说对不起？”
向海紧追过来，扣住她的手：“我和程眉本来说清楚了，但是发生了一些事”
逸敏止住他：“我理解。你不必说。”
她抽回手，仰起头，“公司的事解决了吗？”
“已经在解决了。”向海说完，又捉上她的手，“对了，你还没去过我工作的地方，走，上去看看！”
他的手大而修长，几乎把她手掌整个包在里面，他的掌心湿润温暖，将逸敏整个融化，根本无力挣脱。
向海一路牵着她，身子挨得极近，肩膀时不时碰到一起，逸敏发现，脸一红，很快分开，随后又被向海拉回去。
进了电梯，四面都是镜子，还有好几个男男女女挤着，向海把她拽得得更近了，手上的力量也加强了不少，生怕她会跑掉一样，逸敏涨红了脸，侧着身子，尽量把脸埋在向海高大的阴影里。
向海公司占了三层，他的办公室在26层，逸敏踏进去，踩着软绵绵的地毯，偷偷地看向海。
和在外面不同，向海出了电梯脸上就显现出专业和自信，连走路也带着股冲劲。
她想他真的很热爱他的事业。
向海把她领进办公室，将她按在沙发上：“坐一会，我去拿杯气泡水。”
向海走后，她打量了一下他的办公室。
占地不大，布局紧凑，除了一盆红豆杉，没有其他装饰。
逸敏走过去，摸摸红豆杉狭长的叶片，接着瞥到桌上放着的照片。
她和向海的合影，唐盼盼拍的，地点在篮球场。
向海参加高中篮球联赛，逸敏唯一一次完整地看完一场篮球比赛。
夏城一中，但凡有向海的比赛，总是水泄不通。
比赛结束后，很多女生冲上去送水递毛巾，她也握着一瓶水，却始终不敢递出去，不，初中部和高一的小学妹团团围住了向海，她根本挤不进去。
她正要黯然离去，向海却抱着篮球，突出重围跑过来：“苏逸敏，我渴了，你手里的水给我喝一口。”
逸敏送上去：“给！”脸红得和晚霞有一拼。
“没拧开。”
逸敏用力地拧开瓶盖。
向海：“我喝了啊！”
逸敏没反应过来，他的嘴已经凑到了瓶口，喝了两口，逸敏的手越来越远，他腾出一只手把她扯到身边：“再跑就喝不到了。”说着又俯身对着瓶口啜饮，逸敏就那么举着，向海身上刚运动后的热气源源不断地四面发散。
属于男性肌肉和力量的气息，饱含暧昧和骚动。
场边，学生老师来来往往，很快起哄声，口哨声此起彼伏，逸敏的脸红到了脖子根，耳朵里只有心脏节奏极快的咚咚声，向海喝好了，抹抹嘴，发出一声感慨，“真甜！”
逸敏觉得他声音大到教学楼都听见了，她恨不得掩面而走，贺向海却不肯放过她，按住她，高声呼唤：“唐盼盼，唐盼盼，给我们拍张照”
唐盼盼手里是老唐刚买的单反，她爹还没弄明白怎么用呢，她只知道按快门，焦对的一塌糊涂，咔嚓了十几下，只有一张能用。
照片里，向海穿着球衣，手臂肌肉饱满结实，他抱着篮球，露出洁白整齐的牙齿，笑得阳光灿烂，她被他拉着，身子没站直，倾斜着，看起来就像靠在他身上。
那时候天真蓝，高考遥遥无期，一转眼，两人都已经历分离沧桑。
可是她还记得他的理想：本科要学数学，研究生学计算机，他要念到博士，要自主研发一套人工智能算法，然后开一家公司，将成果应用于社会。
“看什么呢？”向海打开了气泡水，顺着她的目光，看到照片，感叹说，“高二下学期，六月21日，夏至，竟然十几年过去了。我竟然错过了你十年。”他接着笑道，“不过，你还是这么漂亮，我感觉越来越配不上你了，怎么办？我好害怕。”
他本想说些俏皮话，引逸敏笑笑，谁料逸敏反而眼睛里有了水光。
“你还打篮球吗？”她问。
“打。”
“最近一次是什么时候？”
向海皱了皱眉，想不起来了。
逸敏已经知道答案了。
不宵衣旰食，一个本科生如何能在短短六年做出一家上市公司？
“向海，给我讲讲你的公司。”
“好。不过，你饿了吧？我们先下去吃饭，回来我慢慢给你讲。”
逸敏摇摇头：“我不饿。现在给我讲，讲你最想说的。我想听。”
“好。那去会议室。”向海今天第一次笑了，他一直期望有朝一日和她分享他的事业。
一路走到会议室，一间一间办公室，灯火辉煌，忙忙碌碌。
和许氏不同，这里的人脸上充满主人翁的干劲。
对他们而言，工作不只是养家糊口，更为实现人生理想。
会议室里有个文件柜，放满了奖杯奖状，墙上挂着的照片记录着公司的历程。
“这是我研究的方向，嵌入式自我学习式人工智能。”向海讲起专业，眼睛里总是星光熠熠，光芒四射。
“你经常加班吗？”看到最后，逸敏问，“你做出这么多成果，得这么多奖，是不是一年都不休息？”
“没有。”向海轻描淡写地笑了一下，发现蒙混不过去，改口道，“偶尔休息三四天。”
“真的吗？”
“真的。你在担心我吗？”向海笑道，将逸敏的手放在胸前，让她感受砰砰有力的心跳，“我身体结实得很，不要担心。不信的话，咱俩找个没人的地方验证一下。”
他盯着逸敏，看她双颊带羞，整张脸白里透着红。
贺向海克制着，艰难地动了下喉结，吞了口口水，再这么撩下去场面很快就会失控，他强迫自己转移话题，跟逸敏讲公司未来的发展。
“人工智能最难的一点是模仿人类思考，无法对某一刺激产生与人类类似的应激反应，也就是，人工智能虽然迅猛发展到方方面面，依然没法像人类一样不断习得和纠正逻辑和情感。”
“输入大量的心理行为分析理论知识，以及真实案件的侦破过程，这一款产品已经可以根据现场勘察，作案留下的手法特点，推断案发过程和嫌疑人行为轨迹说起来，还有个趣事，有人质疑，拿了一个悬案过来刁难我们，还叫了媒体直播，结果我们超常发挥，连犯罪嫌疑人体貌特征家庭背景都算出来了，全美国记录在案的，只有一人。”
向海双目熠熠，滔滔不绝兴奋地讲着前景未来，逸敏就静静地看着他，这样的向海如此不凡，他的理想如此高远，她怎能容许有人折断他飞翔的翅膀，把他重新甩到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