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17章
惜画哭得仿佛要呕出心肝,泪水已浸湿了衣角,任由贴身丫鬟如何劝阻,也不肯离去。她伏在黄梨木棺材上,倾诉着与甄珞过去的种种。棺材中的甄珞依旧眉目如画,她曾是名动京城的花魁,是让所有男人愿为她一掷千金的尤物!此刻却躺在了死气沉沉的棺材里,永远都不能再作倾城之舞。
惜画她恨,恨不能早点看穿何生人面兽心!
她更恨,恨自己不会死而复生!
但她还不能倒下,她要为她的姐妹报仇!
…………洛臻面无表情地看着画溪的手稿,心情却丝毫不平静。
为什么死的是她?
不,现在不是关心这个的时候。
为避免打草惊蛇,画溪还在弟子房中,只不过暗中有多名高阶弟子看守,洛臻以被谢少棠责罚为由,入住了万顷竹海的小院里。在这种危急关头,谢少棠自然忙得不见人影,洛臻就只能在房里看起了画溪的手稿,结果没想到剧情发展如此……如此出乎意料,她,洛臻,在书中已经躺进了棺材里,而事实上画溪才是那个更接近死亡的。
连我都已经知道了傀儡术的事,掌门和砺行长老他们应当不会被蒙在鼓里。洛臻捏着手中那张起皱的纸,一时有些愣神。若真如玉祈风所言,掌门选择用最简单有效的方式也无可厚非,可画溪什么都没做,却要被当成活祭的傀儡。
那张纸一点点在洛臻手中蜷起,甚至指尖已戳破了一角,深深嵌入洛臻掌心。卓冬易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又怎么忍心选择画溪?
就在纸张即将在洛臻不自觉渗出的灵力中化为齑粉时,洛臻突然回过神来,松开了手指,已经被戳破了一角的纸张飘然落在桌面上。本来洛臻只是随便一瞟,目光就忽然被纸张的残破处吸引:惜画拖住了何生,她手中的长剑挥舞,飘散出漫天的粉色花瓣,宛如一场桃花雨。她已经感觉到了甄珞的魂灵在复苏,只是等着那一刻……
何生将最薄弱的背部转向了棺材,那里有他的亡妻,最美艳的冤魂!
一缕美艳魂魄自棺材中飞出,长发如瀑,无风自动。只见甄珞的鲜红唇角勾起,与惜画一起使出最默契的一招——珍惜双诀!
洛臻别过头,吞了口唾沫,没有再往下看。之前画溪有与她讲过何生的下场,她不想再看惜画的粉色花瓣。
珍惜双诀这么霸气的名字,不该配粉色桃花瓣。
不过,洛臻还是大致浏览了一遍剩下的内容,确实如她所料,是两位女主人公的成功复仇,再无其他。本希望画溪能留下些线索的她有些失望地放下手稿,盘腿坐回床上,习惯性闭眸沉心运气,在灵力如常运转时,她清晰地感觉到有股不属于她的纯阳灵力交织在灵海之中。
“盛戎,在吗?”洛臻抱着希望,试探性地在心中默喊了一句。
无人应答,但洛臻感觉身体似乎变得轻盈,意识则逐渐模糊起来,仿佛被温水层层包裹,最后沉浸入梦中。
这是盛戎的回应方式吗?
还是那片草坪,只不过这回她看见远处有个人影晃动。那人影模糊,她心中确信那人就是盛戎。但无论她如何往前追逐,都无法接近看似就在那里的人。
在尝试了几次后,洛臻停下了脚步,或许盛戎想说的都在他的回忆里。
于是,她像前两次那般朝着星空伸手,在星辰坠落,白光闪烁之后,她如愿进入了盛戎的回忆。
这回竟然仍是在宁郊。她还未做好准备,视线就随着盛戎的几次大幅度跃动而跳转起来。身边的仍旧是上次的那四人,而眼前扭曲的,戴着碧色耳坠的怪物也正是之前把她惊醒的那个。她应是承接了上一次的梦境,这是第一次。
洛臻没有再多想,因为盛戎已经被对面怪物喷出的火蛇逼退了数十尺。那怪物喷出的火蛇都是漆黑阴冷的,若不是那形状酷似正常的火焰灼烧,都无法辨别出那是火。
“为什么不出手!”其中一名同伴吼道。他的衣角刚被那怪物烧到,仅仅只是沾到了一小簇火苗,就已迅速蔓延开来,普通的水系法术都无法生效。
还好另一名同伴及时伸出援手,用水系法术将那蔓延开来的黑火困于一个个水球之中,暂时制止了黑火的继续扩散。但他额头已冒出黄豆大的冷汗,他深知他的灵力撑不了多久,那黑火正在侵蚀他用灵力造出的水球。
盛戎的目光在同伴责问中,总算从那枚碧色耳坠上扯开,右手快速握住左手食指,低喝一声“列!”
扑面而来的邪异黑火止步于一层铺天盖地的金光屏障之外,同时一支金色羽箭借着金光掩护飞驰而出,径直插入那怪物的咽喉处,却没有见任何鲜血。
怪物的动作只滞了一瞬,紧接着发出毁天灭地般的怒吼,黑色的皮毛之外逐渐渗透出暗红血色,连带黑色火焰都在无节制地扩散。黑色火焰从云端随着浊雨一滴滴落下,底下的妙茔与其他无法飞行的魔物在接触到黑火之后,也跟着狂化般飞速生长、分裂。
眼看着那些魔兽和妙茔即将要长到触碰到云端,斛松感到灵力在不断溃散,几乎是绝望地问道:“盛戎,怎么办?”如果他今日葬身在此处,是否也会变得跟这些怪物一样?
盛戎没有回答,他在刚才撑开屏障护住四位同伴时,就已分出一缕魂魄,切实地粘合在眼前的魔物身上。
他过去一直以为这些魔物必然没有任何意识,只是遵从本能成为最下等的种族。但他刚才神魂与它连接时,却在一瞬间看到了某些东西——那是一匹已经织好的淬虹缎,从不同的角度看,有不同的光彩流淌而过,微风拂动,便随心情发出轻微的叹息,或是美妙的歌声。
碧色耳坠、淬虹缎。他无法再自欺欺人,告诉自己这只是恰好捡到了耳坠的魔物。至少,这魔物有一部分的魂魄曾经属于一个“人”。
盛戎张开的结界在黑火的侵蚀下快要分崩离析,却在下一刻,他捏碎了手中本打算射出的下一指箭。体内如浩瀚海洋般的纯阳灵力流出,汹涌的灵力流已成实质,如风刮过四位同伴的脸颊,刺得他们睁不开眼,甚至在触碰到黑火时,成了金色火焰,反向吞噬着那黑火。
怒不可遏的魔物在竭力嘶吼,黑火因它的愤怒而暴涨。下面的妙茔已盘踞而上,死死绞住金色火焰,如同最强有力的手臂将其捏碎。
黑与金在空中碰撞出震耳欲聋的响声,两边互不相让。
洛臻已被眼前的场面惊得无法作他想,没有意识到盛戎分出了更多神魂渗透入那怪物的身体里,直到她眼前彻底变黑,只有不远处有星点微光。
这是哪里?
洛臻不明所以地只能跟着盛戎的动作四下查看。盛戎似乎也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的情形,不过只是踯躅了片刻,便向那光点走去。
黑暗总是蕴藏着无尽的危险,此处也不例外。
果然在盛戎迈出几步后,就有一阵阴风刮过,还好盛戎躲避及时,才勉强只擦破了手臂。但随即,他就发现了一件更可怖的事,他无法用灵力治愈他的伤口。
仅是一瞬间的犹豫和担忧,在那阵阴风再度刮过时,盛戎已有了准备,并抽出腰间匕首朝黑暗中划出一道带着血色的金光。只听一声低吼,那阵阴风再度扑来,甚至有某种熟悉的气息正在逼近。
黑暗中的“阴风”正是外面的那只魔兽,它此刻隐在黑暗里,这里是它的命魂内部,它可操控此间属于它的一切。
不过,它操纵不了盛戎这个入侵者。
盛戎手中的匕首并不比他的箭逊色,几次短距离的交锋过后,那怪物应已中了数刀,但它在这里的愈合能力比在外强了不少。
利爪甚至轻易地就破开了盛戎展开的光盾,在他胸膛上留下三道血淋淋的抓痕。洛臻能感受到的痛苦应只是盛戎的千分之一,但盛戎只是微皱起眉,依旧有条不紊地用匕首切割着隐在黑暗中难以辨认的怪物。
那怪物的攻势愈发迅猛,就在洛臻以为盛戎即将招架不住时,盛戎手中的匕首忽然漂浮于半空,而盛戎双手拇指与食指相碰,环成一个整圆,伴随一声“齐!”刺目金光以半空中的匕首为中心炸裂开去。
黑暗之中绽放出一个接一个的符咒文案,皆发出刺目金光。那是刚才匕首所切割过之处,如同一张发光的密网照彻整个魔兽魂境,也将那魔兽紧紧束缚其中。
整片魂境在此刻已经易主,盛戎的纯阳灵力彻底洗净刚才的黑暗,洛臻沉浸于盛戎的强劲实力,羡慕之余更是望尘莫及的无奈。
他这样的强者,应当成神才对。
盛戎似乎从未以强大作武器,他胸前的伤口正在灵力作用下快速愈合,只留下衣襟上的三道大口子。他依旧能看到进来时见到的微光,她就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