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1章
“砰砰砰！”
一连串瓷器碰撞、碎裂的动静之后，一众茶客惊叫着作鸟兽散，茶楼二楼内瞬间只剩两道斗法的身影。
又听几声轰隆闷响，一张茶桌在一男一女的对掌中粉身碎骨，掌柜心碎无痕。
那男子被掌力震开数尺，背部撞碎栏杆，结结实实砸在楼下大堂茶桌上，又一张茶桌四分五裂。
女子身着万剑盟最常见的弟子服，一身黛蓝衣袍无风自鼓，墨发飘散，手中剑芒凛冽，周身灵力凝聚成形，汇作风剑，排山倒海般压向眼前的青年男子。
男子眼见局势不妙，正欲脱身，却从另一侧闪出一道紫光，打断了他施术。另一名圆脸女修正手捏法诀。而那男子身边两位同伴刚起身，又被蓝衣女子剑气扫回了原地，再度陷回桌椅废墟里。
“画溪，不要插手。”蓝衣女子提醒一句，腾身而起，凌空一掌，将那男子掀翻出去，重重砸上墙壁。同时手捏剑诀，步步紧逼。一道道冰蓝剑气散落成疾雨，剑尖直指那名面露惧色的男子。
“我们好不容易练的珍惜双诀……”画溪也抱怨了一句，不过也未再插手，而是转去对付在地上七歪八倒的另外两个低阶修士。
蓝衣女修挑眉打了个响指，剑光疾雨骤停。地上之人盯着剑尖，喉结滚动，豆大汗珠簌簌下落。眼看蓝衣女修旋身坐回尚且完好的桌上，架起一条长腿，朝他一扬下巴。
“说，万剑盟天下第一。”
“你……你欺人太甚！”
“那就让你见识一下，是不是真的欺负你。”
就在蓝衣女子手中灵力流转，剑雨即将落在那名青年男子身上时，忽有一道白光闪过，刀剑碰撞的铿锵声中，一把雪色长剑飞转出风雪屏障，所有冰蓝剑气刹那分崩离析，碎作齑粉。
“师父……”蓝衣女子立刻收起剑势，顺便收起了刚才的气焰，与名为画溪的女修一同随着长剑飞驰方向转头望向门口。
目之所及是一位白衣修士，乍看为如玉君子，腰间却悬着个白玉酒壶，他慵懒伸手，接下飞回的雪色长剑。剑芒入鞘，寒光尽敛。
“哎哟哟，执剑长老，您总算来了！”茶馆刘掌柜一路越过满地狼藉，连滚带爬地迎了上去。
来者正是繁山上那修真名门万剑盟的执剑长老谢少棠，也是蓝衣女子洛臻的师父。繁山万剑盟虽主业修仙，却秉承普度众生之念，时常下山为百姓排忧解难。故而繁山脚下的百姓都对万剑盟的诸位长老格外熟悉，特别是这位执剑长老，及其爱徒。
谢少棠脸上强行扯出个温和笑容，却显得颇为僵硬，尽力平和地询问道：“发生了何事？”
刘掌柜抖着手擦拭了下额上的冷汗，哆哆嗦嗦地指向洛臻，在见到她那面无表情的脸后，立刻调转了方向，指向还在地上挣扎着站起的青年男子。“他，就他，他呃……大放厥词，所以洛仙子仗义出手，这就……”刘掌柜说到一半，面对着残破桌椅和他最心爱的紫砂壶遗骸，睹物思财，实在憋不住抹起泪来。
那名修士的同伴也扶着腰起身，大声反驳道：“你、你别胡说八道，谁大放厥词了？”
谢少棠的视线在几人之中逡巡了一圈，最后落在画溪身上。
画溪自觉站到了洛臻身边，拉着好友后退了半步，道：“他们方才讨论剑法，说两仪门的剑法最为精妙，天下第一。榛子就……”
“找他们切磋了？”谢少棠为她补上了后半句，笑容已有些挂不住。
画溪看了洛臻一眼，点了点头。就在下一刻，两人已脚底生风，夺门而出。
但谢少棠只是朝两人出逃方向一伸手，就见他腰间佩剑寒芒闪过，长出两条雪白粗长狐尾，将两名出逃女修卷回原处，顺便捂住了嘴。
“两仪门的是吧？”谢少棠暂且不管脚边两名弟子如何挣扎，转朝向几个两仪门弟子，露出个不太真诚的笑容。
几名两仪门弟子自有听闻万剑盟执剑长老极其佩剑威名，已抱作一团，点点头，又随即摇着头，边说着“甘拜下风”，边互相搀扶着，飞也似地离开了茶楼。
茶楼里只剩下万剑盟的三人与刚止住抽泣的刘掌柜。
刘掌柜悲痛地扫了一眼满堂狼藉，斟酌了一下语句，暗示道：“执剑长老，你看这桌椅茶具……”
谢少棠这徒弟是出了名的爱切磋，切磋总切出事来，这条街上的店十有八九都被她砸过一轮，街头耍猴摊都未能幸免。所以整条街的掌柜伙计们都知道该去找万通钱庄索要赔偿，只不过等谢少棠开口罢了。
谢少棠看了洛臻一眼，洛臻也回看了他一眼，丝毫无悔过之意。最后还是谢少棠叹了一声，道：“去万通钱庄报我名字便是。”
“诶诶，好好好。”刘掌柜连声答应。他心中有了底，便客客气气地送走了三尊大佛。
到了大街上，谢少棠才痛饮一口酒，松开洛臻和画溪的束缚。方才茶楼的事，他只字未提。这样的事已不止一次，反正到了万剑盟，砺行长老自然会处置。
反而是洛臻率先开口道：“一人做事一人当，是我提出的切磋，到时惩罚我一个就够了，我没让画溪插手。”
谢少棠仔细盖好酒壶，道：“嗯，为师一直很欣赏你的敢作敢当……”
“谢谢师父。”洛臻油然生出一股自我牺牲的正义感。
谢少棠忽而抬眼，皮笑肉不笑地问道：“不客气。毕竟她要是插了手，你哪能打那么尽兴，放过刘掌柜那可怜的茶楼啊。”
洛臻顿时低头噤声，心虚到难以否认。画溪有心想帮她说话，但也看出了谢少棠这回真有些动怒，便也只得闭上了嘴。
“雷音会将近，近日会有各门各派齐聚于此。你今日得罪两仪门，明日是不是还敢单挑魔宗了？若还想参加雷音会，步入缘生境，就好自为之。”谢少棠也未多做责怪，从上到下打量了一遍披头散发的洛臻，面露恨铁不成钢的悲痛，话锋一转，继续道，“榛子，还记得为师前几日怎么嘱咐你的么？”
洛臻面无表情地回道：“记得。自学修真界女修最喜爱发式一百零八种。”
谢少棠追问：“你学了吗？”
“学了。”洛臻面不改色。
“那……”谢少棠犹豫地问道，“你现在这样……？”
“确实不妥。”洛臻颔首赞同道
谢少棠刚欲放下心来，就见洛臻撕下条袍袖，当作“发带”，随手将长发高高束起。
谢少棠：“……”
洛臻：“怎么了，师父？”
谢少棠：“没事，回山吧。不知道砺行长老那儿的扫把还够不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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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剑盟立于繁山之巅，共有七座山峰。修真者以灵力构筑屏障，化解千年积雪，造出花开四季之景。
万剑盟修者有这般大能，自然从不用扫把。
万剑盟本来也没有扫把，但洛臻来了，就有了扫把。
已不止一次因为“切磋”生事受罚，洛臻拿着扫把扫几千层上山阶梯时，也已心如止水。
她手中这把扫把已是她用过的第七十二把。最开始六把都在她扫地过程中，被她“改造”成为手中剑，扫把头不知去了何处。砺行长老拒绝再为她准备第七把，也为她能诚心改过，后面六十五把都由洛臻自己打造。
于是，洛臻扎扫把技术日新月异，直到今日，这把扫把看似只是把普通扫把，其实扫把头可随时取下，而扫把柄便是一支出鞘利剑。
画溪悠哉地坐在树枝上，手中握笔，尝试构思她那话本接下来的情节。
“榛子，你说，‘珍惜双诀’这个名字是不是土了点？”画溪问道，边望向下面正木然扫着地的洛臻。
洛臻扫地的动作稍有一顿，似乎思索了一瞬，随即耸了耸肩道：“有什么关系？好用就行。”
“可是……”
画溪还没说完，就见一队万剑盟弟子行来，他们看到正在扫阶梯的洛臻，自动让开了一段距离，笑容僵硬地朝两位女修问好：“洛臻师叔早，画溪师叔早。”
“早啊！”画溪笑着回应。
而洛臻紧盯着路过的一位位弟子，盯得他们不觉深深低下头，加快了脚步，到最后如逃命似的飞奔而去。
“他们之中只有两个的步法有精进，其余完全没有任何变化，甚至退步了些许。”望着那些弟子远去的背影，洛臻皱眉点评了一句。
“你就饶了他们吧，你两天就练成了追风步，一般人一个月能成就不错了，还整天抓着他们练手，他们哪是你的对手啊？”画溪忍不住为那些可怜的弟子说情。
洛臻正待张口，就听见另一道男声传来：“是啊，谁能比得过我们臻师妹不是？”
两位女修闻声看去，来者正是卓冬易。他剑眉星目，样貌出众，身上衣物整齐得不见一丝褶皱。此人出身修仙世家，为家中旁支庶子。是洛臻与画溪的师兄，却只是因为入门比他们早。他十六岁离家，定要拜在繁山，如今已上山十多载，年近而立，却始终未能突破初阳境。他在雷音会上屡战屡败，若这次再不能有所突破，便只能打道回府，沦为家族笑柄。
在洛臻看来，此人除却修为不行，其余无论是外貌或是人品都不错，但修为不行就是修真者之耻。还好卓冬易基本上天天来嘘寒问暖，让洛臻感受到了却是缺失已久的父爱。
见卓冬易来，毫不意外地看到他手上那个熟悉的食盒。画溪率先从枝头跃下，一双圆眼亮闪闪的，“卓师兄，今天带了什么？”洛臻也扶着扫把，伸长了脖子望向飘香的食盒。
卓冬易的眼神从洛臻脸上转回眼前的画溪，耐心地一一介绍道：“今天啊，是桂花糖蒸栗粉糕，如意酥，还有你们最喜欢的七巧点心碧粳粥。”
“分明是榛子最爱的，我最喜欢的是珍珠红豆汤圆。”画溪也不甚在意，接过卓冬易手上的食盒，打开了就是一口深嗅，碧粳米的清淡芳香令人食指大动。“这又是师兄你做的？”
“嗯，刚做的。你们趁热吃。”卓冬易招呼着洛臻也过来品尝。
洛臻将扫把靠在一旁，盘腿坐在一旁石墩上，拿了块如意酥含进嘴里，说话时有些闷：“多谢卓师兄。雷音会将至，你可有准备周全？”
卓冬易脸上笑容僵硬了一瞬，点头道：“有……我定多加修习，不让师妹失望。”
洛臻郑重道：“卓师兄若需要切磋练手，大可来找我。”说着，一手已摸向自制扫把。
“……”卓冬易看了眼扫把，艰难应道，“多谢师妹，没事的话，我先走了。”
来不及收拾食盒，卓冬易便跟刚才那群弟子一般仓皇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