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小熊
岑穗的老家在江南,是个古色古香的地方,保留着很多原汁原味的老建筑。
这里的人也很安逸,趴在阁楼上看行船流水,茶楼里闲话斗闷解趣。
灰色的城市到处都是绿色的参天古树,两种不搭调的颜色交织在一起,硬生生在沉闷的日子里抠出来一座亮眼的风景。
消极的积极,逗趣的八卦。
顾许之刚转学过来,遇见了好多打量的视线,高中生最喜欢的事情就是和老师家长斗智斗勇的藏手机,打游戏,聊新闻。
一个活生生的新闻跑到了他们面前,碍于面子和素养,打量也是偷偷的,除了第一天那个同学睡懵了,说了那么一句,后来再也没有人提过这个词。
他们努力把他当成一个转学来的,普通的学生。
顾许之也在努力适应这种生活。
一切都很好,但是隔阂就是隔阂。
好像所有人都和他画了一个圈,前面同学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好笑的事情,笑着回头要讲,结果一回头看见他,就会突然噤声,低声说:“不好意思。”
上课传纸条的同学也会越过他,就算还要再多麻烦好几个人,也坚决不会说话让他帮一下忙。
全班大合唱,问道有没有意见的时候,全班会突然安静,然后齐刷刷的目光集中在他这里。
这种不是故意的排斥感对一个感觉正常的人来说都难免窒息,更何况刚遭遇过变故,本来就比其他人敏感的他。
时宜敏锐的察觉到了他的不开心,低着头不说话。
她不知道该做些什么,只能在下一次值日分组的时候,主动和班长说:“我和他一组吧。”
分组的人没有人愿意和他一起值日,他们甚至都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做法哪里出了问题,就像是大家都想和自己喜欢的,关系好的人多待一会儿,没有人想去了解一个整天也不说几句话,看着不太好相处的人。
就是这种无意识的排斥更让人难过。
班长是个男生,高高大大的,做事情也不如女生细心,挠了挠头说:“确定吗?真的确定我就记下来了。”
“嗯。”庄时宜小声说:“我确定。”
她手心出汗,在这么多人面前说话有些紧张,生怕自己表现的不好,心脏怦怦在跳,“我们家好像很近,我可以和他一起。”
她舔着干涩的唇角,此地无银三百两的解释。
“你不是都和3班的徐泽远一起回去?”有个女生好奇地接了一句,“你不和他一起回去了?”
“不是的。”时宜摇头,“只是晚自习之后,有时候爸爸妈妈工作不能来接我我们才一起走。”
而且每一次妈妈都会和徐泽远的家长打招呼,他们这样才会带着她。
这件事情几乎没有什么异议的就定下来了,名单交到老师那里,老师只是看了一眼就同意了。
所谓的值日,也只是擦黑板、扫地、拖地这样的事情。
早上一次,下午上课前一次,晚自习开始前一次,晚自习结束前一次。
时宜记得那天晚上,在最后往家里走的路上,顾许之和她说了一句话,他说:“谢谢。”
路过街店的光打在他脸上,他侧脸的骸骨咬的很紧,少年初具棱角的脸俊朗低沉,他在那光里很轻的闭了一下眼,伴着的是声音很轻的一句话,他说:“当所有人都排斥的时候,我们称它为——抵制。”
时宜恍然地站在原地,他迈开的步子已经过了街角。
他说:“这是抵制。”
也是孤立。
贺鑫在检讨会上做检讨的时候,顾许之抬着眸子,短暂的看到了那个站在讲台上的自己。
签字笔在他手里转了两圈,他道:“你有两个数据错了。”
……
-
时宜收拾好之后,赶着中午时间,去公司上班。
编辑部张灯结彩的,俨然在办什么重大的项目。
“怎么了?”时宜有些摸不着头脑,傻呆呆的走进去,“你们在做什么?”
“笨!”宋可可站在凳子上挂拉花,转过头叉腰看着她,“是不是又没看群通知!”
“当然没看了,消息都没回,看了一定会回收到的啊。”橘子在一边碎碎念着,她叹了口气,累的够呛,不想再继续擦下去了。
“别说了,赶紧挂上,一会儿你该摔了。”这是阿宁,安排好那边,她转过来说:“我们杂志社新的副社长就要来了,现在都在欢迎准备呢。”
崔主编又请假了,他们原来的副社长高升调走了,此刻也已经在上任的路上,说好的欢送会都没来得及参加。
看她眼睛里划过了然,阿宁道:“快点吧,去把东西放下,过来帮忙。”
一顿忙活就到了晚上,许昌后面一个人也没跟,自己开着车,溜达着就过来了。
杂志社一共二十多号人,除了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社长大人,其他的人都到齐了。
许昌进来看到的就是这副景象。
大家工作性质的原因,忙的时候忙到飞起,闲下来的时候对方又在忙,很少有这种大家聚在一起喝咖啡的时间。
时宜也很开心,一双眼睛亮晶晶的。
崔主编多天以来抑郁的心情被这热闹冲淡了一些,笑着逗她:“什么时候带你和小熊认识认识,他总吵着要个姐姐。”
小熊就是崔恩静的儿子,小时候胖乎乎的,起了个小名叫小熊,大名世安,□□。
时宜想了想问:“他还需要一个哥哥吗?”
顾许之力气还挺大的,她想带着他一起去。
又是一阵爆笑。
许昌就是在这个时候进来的,开玩笑道:“等我呢?”
本来以为明天会出现的人今天就出现了,还是这么随意的打扮,大家也没有多紧张,杂志社的工作氛围本来就和别的地方不太一样。
“是啊。”负责发行的洛主编笑着接了一句,“知道你要来,我们都在着等您呢。”
许昌很年轻,三十而立,他今年正好三十。
人很精神,身上穿的戴的,每一件都不便宜。
“一起去吃个饭?”许昌说:“我请客。”
“吃饭就算了吧。”另一位年长的副社长摆了摆手,“大家手头都还有不少工作,找个人带你转转,熟悉熟悉环境,至于吃饭,以后再说以后再说。”
这话说的确实没有错,这些人,要回去工作的回去工作,下班去接孩子的接孩子,出去约会的出去约会,没有几个人有时间出去吃饭。
崔主编看了下手表:“这样吧,阿宁和时宜,你们两个是不是现在手里的活没有那么急,你们两个带副社长转一转,了解一下情况。”
一路上很多时候都是阿宁在介绍,许昌偶尔提问几句,时宜默默地跟着。
走在最后,许昌笑着转过来,“你怎么一直不说话?”
他似乎只是这么寻常的一问,并没有什么别的意思。
“我也没有过来很长时间,对这里没有那么熟悉。”时宜没有慌乱,轻声解释给他听。
阿宁点了点头,往前走了一步,“是的,副社长,时宜也刚来没多久,有些情况不那么了解。”
“这么说来,”许昌含笑着看她,“我们两个都是新来的了。”
“……”时宜张口,不知道要说些什么,最后只是“啊”了一声。
阿宁想笑。
-
到晚上六点,办公室里的人陆陆续续走净,时宜趴在桌子上和顾许之打电话。
她无聊地摆弄着桌子上的点头小挂件,一对弯着眼睛笑容大大的憨态娃娃,一个男孩一个女孩。
当时看着好看,顾许之就买了下来送给她。
用指尖一碰,他们的头就会摇啊摇啊的,无聊的时候时宜就会这么盯着他们摇。
“你什么时候才能到啊?”时宜百无聊赖的问。
“大概二十分钟左右。”黑色的蓝牙耳机别在他耳骨上,清隽的侧脸一片沉静,顾许之抬头哂笑道:“无聊了?”
“嗯。”时宜说:“大家都走了,现在就剩我,有一点无聊。”
她强调:“只有一点。”
“再等我一会儿,”路灯的灯光落在他浓重的眉眼上,他视线盯着前方,动作不急不缓超过前方的好几辆车,“无聊了就和我说话,电话不挂,我就要到了。”
时宜也不知道自己碎碎念和他都说了些什么,好像很多都是一些无聊的琐事,她细细地说着,想到哪里就说到哪里,他浅浅的呼吸声还有风的声音透过手机传过来,虽然没有说话,但是时宜知道他在听。
“你知道吗?”不知道刚才提到了什么,时宜想到崔主编笑着和她说有时间带她们去见□□,一抹很淡的忧愁萦绕在她眉间,她忽然就有点难过,不多不少,真的也是一点点。
顾许之在对面轻声答应,“知道什么?”
时宜要咽下去的话重新又涌了上来,“我们主编有个孩子,叫小熊诶。”
顾许之轻笑了一声。
时宜莫名的脸颊发烧,嫣红的胭脂色爬到她白皙的脸颊上,她赶紧起来喝了口水,“干…干嘛突然笑?我在和你说很正经的事情。”
问题是没有人说她说的不正经,是她自己一听见他这么笑……脑子里有很多时候的他。
“你说。”顾许之道。
时宜说小熊的爸爸不喜欢他,他很可怜,崔主编一个人,又要兼顾工作又要照顾孩子,很辛苦很辛苦,最近工作上和家里面的事情那么多,她看了觉得好难过。
“最让我难过的是他们曾经那么相爱。”时宜觉得,美好的东西最好不要破灭,永远都不变才好。
对面沉默了很长的时间,时宜忐忑道:“你觉得我说的不对吗?”
顾许之道:“人都会变。”
耳边的风呼啸不停,他的黑发在风里翻飞,顾许之在这风里很浅的眯了一下眼睛,俊朗的侧脸紧紧绷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