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望山望乡（2）
“起来上厕所啊？”李陵坐在篝火边，笑着和苏武打招呼。
“对。”苏武点点头，走到篝火光芒能够辐射到的最远范围，一边解手一边和李陵有一茬没一茬地搭话。
森林的夜晚神秘而又恐怖，与人聊天是消解恐惧的最好方法。
“你值夜的时候有发现什么异常吗？”
“没有。还挺神奇的，偌大的森林里连个野兽都没有。”
“没有野兽对我们而言不是一件好事吗？”
没有回答。
苏武拉上裤链，又拍了拍手，眯着眼睛看了看远方的边界，忽然觉得不对。
他急忙转过身来，映入眼帘的却是空无一人的篝火堆。他脑袋嗡的一声就炸开了，活生生一个向导，怎么转眼就消失不见了？
苏武试图在精神频道里呼唤李陵，结果却得不到任何回应。
李陵悄无声息地退出了精神频道。
苏武立刻把每个人都叫起来。上官桀刚刚在睡觉，被叫醒的时候还骂骂咧咧的：“不是还没到我值夜吗？老子才睡下又被叫醒了。”
“李陵不见了。”
“什么意思？”上官桀迷茫地看着苏武，似乎是没有意识这五个字的含义。
“李陵不见了。”苏武又重复了一遍，“就在刚刚，一转身。”
霍光表情严肃：“我没有睡，但是我也没有察觉到李陵离开的动静。”
苏武转头看向卫律，卫律也是同样摇摇头，表示自己一无所知。
上官桀终于清醒过来，他张大嘴巴，篝火照亮了他惊慌的表情：“我和李陵的临时连接断了。”
无论是苏武还是李陵，他们的实力都没有强大到可以在屏蔽一位s级哨兵和两位a级哨兵的精神感知的同时，悄无声息地掳走一位a级向导。这是否意味着，森林之中存在着一位实力远在他们二人之上的s级向导？苏武背脊发凉，说不出话。
在众人都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上官桀像发了疯一般冲到背包处，翻出了信号弹，对天发射。随着砰的一声，一枚象征着遇险的红色信号弹带着长长的尾巴蹿向天空。
“你们还愣着干什么？”上官桀大喊，“这个时候还不求救是等死吗？”
卫律脸色铁青：“你这么冲动！万一对面的人就在周围看着怎么办？我们一求救，李陵的性命就难保了！”
“放屁。”上官桀一拳打在卫律脸上，“对方要是想要我们的性命，早就动手了，还会留我们到这个时候。我看多半就是李陵那小子的仇家，我们还是早点离开这里为妙！”
“你就这么不管李陵的性命了？”卫律咆哮道，“我们可是战友！”
苏武也是一脸骇然，看来这些个世家子弟的关系完全没有他们表面上呈现得这么好。
霍光冷冷看着上官桀，眼底的鄙夷越发明显。
卫律没再管其他人，直接抄起自己的背包冲进了茫茫的夜色中。霍光没有动，抱臂等待苏武的指令。
事到如今，别无他法。苏武深吸一口气，旋即露出坚定的表情：“我和霍光进去找李陵，你在这里等待救援。”
广袤的森林仿佛无边无际，而且四周高大的树木在黑夜里更加难以分辨形状，看上去几乎都一模一样。仅仅只是几分钟的时间，苏武和霍光就完全迷失了方向，不仅找不到卫律而且甚至还找不到回去的道路。
尽管霍光有心在所有的树木上都留下了刀砍的痕迹，但是在几千棵树中想要寻找到留下标记的那几棵无异于大海捞针。
更麻烦的是，随着空间的深入，苏武发现自己已经无法在精神频道里联系到上官桀了。森林化身成一片神秘的磁场，任何的信号都无法从束缚里逃逸出去。
苏武表情凝重地看着霍光：“我的精神网络被限制了，完全没有办法在森林里铺展开。你那边怎么样？”
“我的感知力也被削弱了。”霍光沉吟道，“现在已经退化回普通人的水平了，太远太暗的东西我都看不见。”
“这看起来像是向导会使用的手段。”苏武眉头紧皱，“难道这片森林里真的隐藏了一位强大的向导吗？可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如果真的是向导所为，我们最坏的结局会是什么？”霍光说，“也好有一个心理准备。”
“那他对付我们的手段可多了去了，他可以让我们原地转圈一辈子都走不出这个森林，可以让我们产生幻觉自相残杀，也可以影响我们的情绪让我们自我了断。”苏武回答道。
“那要怎么才能察觉出哪些情绪是受影响导致的？换句话说，我们要怎么样才能分辨出哪些是幻觉，哪些是现实情况？”
“我不知道。”苏武喃喃道，“如果对方真的比我厉害这么多，我是无法破解对方的圈套的。我们甚至有可能永远被困在这里也不一定。向导和向导的差距要比你想象中大得多。唯一的办法就是坚定意志，绝不动摇，不要给对方任何精神上的可趁之机。”
“坚定意志，绝不动摇。”霍光坚毅地看向远方，“我会做到的。我相信你也可以。”
苏武吃惊地看着霍光，他的信任极大地鼓舞了苏武。他不得不承认，有的时候别人的一句支持确实会比一千句心理暗示都要管用。
两人不停地往前走，试图寻找李陵、卫律或者是自己留下的标记，但却始终一无所获，仿佛一直以来只是在同一个地方打转。周围永远是同样的树木，没有可以驻足的石头，没有流经的小溪，没有任何可以作为标志的地理特征。
苏武难得有些懊恼：“这次行动没有带夜光标志出来真是一个愚蠢的决定。”
霍光听了苏武的话，兀地停下脚步，语气震惊地问道：“我们所有人的装备都是日间装备吗？”
“对啊。”苏武被这句话问得摸不着头脑，“怎么了？”
“我明白卫律为什么这么急着要离开我们了。”霍光几乎是咬着牙说，“他根本就不是急着找李陵，他是想要叛逃！”
“什么？”
“没有错，我今天在卫律的背包里发现了很多夜间适用的装备，而且今晚分物资的时候我还注意到他特意藏了东西没有拿出来。我还以为他只是不想均分，没想到是在为今晚叛逃作准备。”
苏武闻言如坠冰窟：“难怪、难怪。这才是他阻止我发信号弹的原因，汉塔晚一点联系到我们，他就多一点时间叛逃。”
“那李陵……”霍光突然之间像是遭受到莫大的痛苦一般，蹲在地上抱着脑袋喃喃道，“难道他也是想要叛逃吗……他不可能背叛汉塔的……不可能……”
苏武在心里暗自叹气，虽然他也很希望推测不是真的，但是他也不得不承认李陵叛逃比那什么森林存在着s级向导可能性更高，也更有说服力。
“不对，如果他要离开，按照他的这么谨慎的性格是不可能不把装备也带走的，所以他没有叛逃。李陵只是出了意外。”霍光还在自言自语，但是很快他又陷入另一层猜想，“李陵两天前刚出过双人任务，会不会是他早就把装备藏进来了？我想不明白、我想不明白。”
苏武看到霍光魔怔的样子，心里暗道不妙，没想到挚友叛逃的打击竟然对霍光产生了这么大的影响。无论是哨兵还是向导，最关键的一点就是要保持心态平和，不然很容易转牛角尖导致自己走火入魔，沉浸在情绪里难以自拔。
苏武手搭在霍光肩上，使劲地摇了摇他，提醒道：“意志坚定，绝不动摇。”
可是霍光现在已经听不进苏武的话，脑子里不停地在想李陵的叛逃，甚至想得更遥远。如果连李陵都要离开，还有多少人是对汉塔忠心，真正想要留在这里的？都是因为命运，不得已而为之吗？
还是说，是因为害怕责罚、害怕被人戳脊梁骨才留下来在这里的？
那自己呢？自己何尝又不想家，不想和家人团聚。一旦有了这个念头，霍光就感到万分惊恐，怎么回事？上一秒还说着“匈奴未灭，无以为家”的自己到哪里去了？继而，霍光陷入了深深的羞耻之中。
他第一次感觉自己是这么的软弱，完全配不上霍家的忠心赤胆，也配不上霍光这个名字。他的存在是侮辱了霍光，他在给这位名垂千古的托孤大臣丢脸。这样的他真的有资格活在这个世界上吗？
或许，他应该就此自我了断，结束自己可笑可悲的一生……
苏武一直在关注着霍光的情绪动态，察觉到哨兵眼里竟然萌现死意的时候，脸色不由得一凛，手上的动作也越加大力：“霍光，你清醒一点，你是受了这片森林的影响。在这里，任何消极的情绪都会被放大百倍，甚至千倍。”
“苏武，连你自己都无法判断这是不是向导的圈套。”霍光悲观地说，“你怎么知道这不是我心中所想呢？”
“我只知道我认识的那个霍光不会被任何外界事物轻易打倒。”苏武表情凛然，“坚定意志，绝不动摇。”
“坚定意志，绝不动摇。”霍光只是机械地把苏武的话重复了一遍，顿时就觉得心中沉闷的情绪似乎消散了一点。他感激地看着苏武，一遍又一遍地大声念着这句话，既是给自己打气，又是想要把萦绕着的不正当念头驱逐出脑海。
正当互相扶持、互相鼓励的时候，霍光突然注意到，对面的树枝上不知什么时候停了一只通体发出诡异白光的小鸟。
无声地注视着他们两人的一举一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