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黄天太平(2)
南华按他小时候看过的三国话本给两个少年起了名字,师兄叫于吉,师弟叫左慈。师兄弟待在一起学习道家教义、风水观星、五行八卦等各类道家玄学道术,以及一些向导的技巧。师弟觉醒得比师兄迟,是入了门之后才觉醒的,后来也没少因为这件事被打趣说是注定的师弟,万事有师兄罩着不用怕。不管怎么说,兄友弟恭外加一门三向导倒也不失为一段佳话。
只是于吉、左慈上山时的年纪都不小,加之道家术法又玄之又玄,等到师兄弟而立之年了才勉强称得上是道术有成。南华也终于同意放这两个徒弟下山走南闯北,嘱咐两人要到江湖里历练十年才可归来。
师父是半仙,对于他的要求师兄师弟都不敢违背,直接应下。
只是等到出山时候,他们两个才明白自家白发苍苍的师父到底有多厉害,他传授给两人的是道家经典《太平要术》,据说如果学到完全通透的地步,甚至可以呼风唤雨,施符救人,一眼看穿一个人的寿命几何、祸福吉凶,是一本被传到神乎其神的书。
兄弟俩在山脚下分别,约定好十年之后再一较高下。师兄于吉选的是南方,加入在s市如日中天的龙头势力黄巾公会,补全他们没有强大向导的短板,成为开创霸业的最后一块拼图;师弟左慈选的是北方,慕强的天性驱使他加入魏塔,试图在众多强者中杀出一条血路成为人上人。
但是左慈和曹操两人生性不对头。左慈性格过于跳脱喜欢炫耀,而曹操又生性多疑,将绝对忠诚看成筛选人才的第一标准的他,是容忍不了有人在他面前卖弄玄虚、装神弄鬼的。一次宴会上,左慈当着所有人的面戏弄了曹操,而曹操则是毫不留情地还以颜色。
可是北地毕竟是曹操的地盘,他左慈也算不上什么厉害人物,无权无势怎么能和老大抗争。最后他只能狼狈收尾,仓皇逃窜,赶赴千里投奔他的师兄。
作为黄巾领头人的张角和曹操打过交道,也对曹操心狠手辣的性格有所了解,认为如果左慈直接加入黄巾必然会导致公会遭到曹操的针对,影响到黄巾的发展,于是就提出了让左慈挂着于吉的名字来办事,工资福利发双人份的,怎么分师兄弟自己看着办。
本来两人前半生的生活轨迹就基本重合,行事风格也出奇一致,再加之于吉异常谨慎,惯于在一切场合中隐藏自己的存在,知道他真实面目的人也不多。更何况,两人的精神体还如此凑巧地偏偏是同一种动物,除去颜色基本相同,如果有心刻意伪装那么就更加难以分辨。以上种种都使得他们这些年来合作异常顺利,至今也无人察觉两人在共用一个身份行事。
直到四年前,曹操有意无意放出要针对吴塔孙策的消息……
本来在心不在焉搅拌咖啡的乔婉神色一凛,手中的小匙一下没了轻重,敲击在瓷杯边缘发出清脆的一声。对面道士猛地抬起头看向乔婉,硬生生地终止了他滔滔不绝,张着嘴呆滞,一脸受惊的表情。
乔婉左手手肘撑在桌面扶额,挡住大半表情,另一只手放下小匙朝他摆摆,示意没有问题让他继续。
四年前,黄巾和群雄明面上还是处于互相牵制的平衡地位,但是因为纸面实力不够群雄强的原因,在s市的地位日益下滑。于是张角就提出了让左慈这个名字正式出现在黄巾,将双向导的阵容正式摆上台面,以吸引更多的订单。
恰逢那个时候,吴塔势力逐渐声势浩大,让曹操不得不正视起孙策这个在他眼里还只是个毛头小子的青年人,以及他背后的各大氏族——尤其是周、陆两个向导家族,因此起了针对孙策的念头。曹操开始在各个方面限制吴塔的发展,不仅包括军备物资的争夺、相邻地区的骚扰,还包括暗地里打击吴塔辖地内的大小财团,企图在经济上进行制裁。
黄巾收到了这个信息,于是就决定主动地揽下这个活,把孙策的项上人头作为礼物献给曹操,并且还打算让左慈来当这个杀手。这个人头,既可以看成黄巾的主动示好,也可以看成左慈个人的主动示弱求和,反正最终可以实现黄巾得到更多来自魏塔的订单和左慈的正式加入两个目标,一石二鸟。
想要拿下孙策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正所谓富贵险中求也不过如此。左慈唯一能做的就是绞尽脑汁地把策略制定得更为周全、更为万无一失。他得知了孙策当时在处理许贡,就主动和许贡的残余部下联系,把他们作为诱饵将孙策引到目标地点。那里有特意为孙策准备好的异鬼,是一个设计好的行刑场。
行刺孙策最大的问题是把他和他的向导分开,至于左慈是怎么解决的,他就无从得知了。
“你是他的固定向导之一,你应该比我更清楚原因吧。”道士双手不安分地敲着膝盖。
乔婉还维持着之前的姿势,小半张脸藏在手掌的阴影之下表情晦涩难明。她顾左右而言他:“你们师兄弟关系不好吗?你这么想杀死他吗?”
咖啡厅的位置并不朝阳,老板索性把厚重的窗帘拉上将多余的日光全部隔绝在外,厅内幽蓝的冷光搭配抒情的蓝调小曲,悠然而又惬意,自成一个舒适的小天地。不远处是一个实木的立式书柜,里面塞满了各类书籍,有些是老板自己添置的,有的是客人不要的书塞进去的。咖啡厅里有几个客人坐在那里看书,零零散散坐得很开,谁也打扰不了谁。
现在这种文艺主题的咖啡厅越来越多了,店主也未必赚钱,只是图一个工作轻松、慢节奏生活,当然能留下几个交心的老客人就更好了。
乔婉还挺喜欢这种节奏的生活,一本书一杯咖啡一个下午,只是可惜在座的三个人都没有当回头客的福气。
道士的眼神游移不定:“无非就是师父偏心,向来只喜欢师兄之类的缘由吧。他在山上的时候就把我设立成假想敌,现在又想拿走我在黄巾的位置,我只不过是反击而已。”他撇嘴,“他要抢走我的名字,我可不愿意。”
“名字这么重要吗?”乔婉反问。
“重要啊。”道士笑了,“要知道在历史上,只有于吉才能继承完整的太平要术,左慈学的不过只是遁甲天书,障眼法而已。这大概就他嫉妒我的原因吧,总觉得师父喜欢分先来后到。”
“你可以告诉我,你们是怎么把人……”乔婉停了一下,似乎在寻找一个适合的动词,“制作成异鬼的吗?”
道士用手在脖子处比划了一下:“咔嚓。这是太平要术里的一门秘术,可以把刚死之人的精神体保留下来变成一种拟异鬼的状态。这个时候它就会忘记原有的主人完全失去理智,和异鬼并无两差。”
“只有你们师徒仨会?”
道士摇了摇头:“不对,只有师父和师兄会,师弟并不会。”他像意识到什么似的,又笑了一下,“可能是师弟火候不到,所以暂时学不了吧。”
乔婉沉吟片刻道:“你不用把秘术具体告诉我,但是我需要更多于吉操控异鬼的证据,这样才方便我向塔里申请支援。”
“我都可以提供给你,甚至还可以给你更多。”
谈话结束,乔婉和辛夷站在门口看着道士戴着他的红围巾摇摇晃晃在金色落日之下渐渐远去。现在已经是下午五点多,太阳不如正午那般热烈,街上的行人也多了起来,三三两两都挂着幸福的笑容,挽着手臂愉快、大声地交谈着。
辛夷问她:“你觉得怎么样?”
“他编的故事有漏洞。”乔婉抿唇,“似乎没说实话,或者是没说全。”她不是专攻这方面的向导,对人心的把握并不精准。
辛夷倒是以哨兵的敏锐直觉察觉到了一点不对劲:“他的逻辑也还过得去吧,就是状态不太对,起得太高了,像演戏。而且他描述的形象和实际形象出入太大了,几乎是完全割裂的两个人。”
“你是说曹老板吗?放心吧,曹操作为魏塔这么多年来的首席哨兵和负责人,绝对不可能是个这么小肚鸡肠的人。”乔婉说,“你就放心去吧。到时候等你真的去了北方,你就知道曹老板是个怎么样的人。”
“我没有说这个。”被提起偶像的女生短暂地羞红了脸。
“哎呀,事非干己休多管,我们想要的都拿到了,剩下的他们自己的师门恩怨就随他们去吧。”乔婉挥手招来一辆无客的计程车,催着辛夷上车,“走啦走啦,我们该赶飞机回去了。”
在这一场逢场作戏中,每个人都在各尽其能,又各取所需。原因是什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目标是否一致。窗外明媚阳光之下,空中所有的鸟,全都叹息哭泣,当他们听见丧钟,为可怜的知更鸟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