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一座熟悉又陌生的城
追逐梦想就是追自己的厄运，在满地都是六便士的街上，他抬起头看到了月光。
——毛姆《月亮与六便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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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括，阿括，你跟我走好不好？你为什么不跟我走？”
“你不跟我们走，我也不会再管你！”
“整天钻研这些有什么用？以后还不是要来继承我的事业？”
“林括……”
“你太让我失望了。”
林括蓦地睁眼。
是梦。
空气中有点微凉，房间里空调徐徐吹出的气流有几秒僵化了林括的思维，梦中的场景如同凝固的画像，迟迟挥散不去。
他抬手，额头津汗。
过了许久，那久远的画面才渐渐从脑海中消逝，如同激荡的湖面终究还是平静如初。
今晚的窗帘没拉完全，借着月光，林括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
凌晨三点。
彻底失去了睡意。
这个时间，整座城都沉沉睡去了。
起身下床，轻轻推开了房间门。
另外两个房间都紧闭着，他慢慢走到厨房，倒了杯温水。
手指触及杯身的那一刻微微蹙了眉。
返身打开冰箱，被切割成整齐菱形的冰块在温水的碰撞下迅速泛起寒气，弥漫了杯身。
这处高档住宅位于整个小区最佳的观景位置，是汪素月最终不忍心留他一人在这里，给他的最后一样东西。
还记得当年她离开的时候说的最后一句话是：
“阿括，你不肯走，妈妈只好给你留个家。”
家？
呵，多么冠冕堂皇。
林括于阳台而站，只身穿了条宽松的浅咖长裤，嘴角是讽刺的笑容。
月光映凉了他上身结实流畅的肌理，也映凉了他的眼眸。
他浅抿了一口杯中的水，冰水的刺激从喉头入胃，在这么个只有霓虹灯影陪伴他的深夜倍感疼痛。
远处是矗立的高楼，有刚建的大厦也有等待翻新的老楼。
s市这座城保护很好，在举国都热火朝天地进行新城市建设而大兴土木建造“烂尾楼”的当下，在s市还能找到古色古香的老街弄堂，与新型海滨城市建设理念丝毫不相悖。
林括静静地伫立在那里，视线落在一片暗灯浮影的城区位置，他知道，那里是他曾经住过的地方。
胸口有轻微的疼痛，心脏像是裂开了一条细细的纹路，然后，裂痕迅速扩大。
这痛楚伴着冰水深入血液而变得犀利，林括按住胸口，试图缓解这份疼，却发现自己已经难以呼吸。
强忍着挺直了脊梁，一口喝掉余下的水，刺喉的冷霎时在口腔炸开，他一手撑着阳台的栏杆，骨节修长的手指，蓦地攥紧。
s市这座城，林括早已耳熟能详，这是他自小长大的地方。
曾经有人对他讲过，有我们在的地方，就有家。
可现在，却又对这座城陌生不已。
因为，他的家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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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学第一天的晚上，方侯着实睡了个好觉。
也许阔别了一个暑假身边再次有了张嘉诚的陪伴，总之早上醒来的时候，方侯是一脸神清气爽。
“嗯——”看着窗外明媚的阳光，被一阵隐隐扑鼻的香气叫醒的方侯忍不住伸了个懒腰。
然而两条还没完全伸展开来的胳膊在看清旁边张嘉诚阴沉的脸色时突然就软了下来。
“你干嘛这么看着我？”方侯抬手摸了摸脸，疑惑地问，“我脸上没东西吧？”
“有眼屎。”张嘉诚翻了个白眼，被子一扯，继续蒙头睡觉。
方侯手贱，一把掀开他的被子，嗓门着实大，“几点了还睡？今天要上课你又忘了？”
“你有病啊？”张嘉诚差点“见光死”，坐起身来闭着眼朝着他大吼，“老子昨天晚上被你的鼾声吵得一晚上没睡好，你还敢掀老子被子？”
说完就往床头一靠，继续睡觉。
方侯揪着他被子的手顿了顿，茫然地眨了眨眼睛，“我昨天晚上打呼噜了？”
张嘉诚懒得再搭理他，转过了脸。
方侯凑过去看，瞅着他眼睛底下一圈青紫确实是没睡好的样子，估摸着自己昨天晚上应该真的犯下了滔天大罪，心存歉疚地摸了摸鼻子，“那你再眯一会儿，我先起床了。”
张嘉诚还是没搭理他，看不出来是真的睡着了还是在假寐。
方侯叠好自己的被子，穿上拖鞋下床，走进卫生间的时候突然听见身后有人说话。
“二十分钟后叫我。”
他没回头，嘿嘿了一声，“好嘞。”
餐厅里，可供八人用餐的餐桌边，已经坐了三个人。
餐桌上更是堆满了中西式两种早餐。
林括在优雅而慢条斯理地吃早餐。
明明是再普通不过的小笼包和豆浆，在他手上却硬生生吃出了矜贵之感。
李清河盛了碗粥，看见方侯洗漱完从房间里出来，随口问了句，“张嘉诚呢？”
“他昨晚上没睡好，想再睡会儿，”方侯拐进厨房洗了个手，边洗边问，“难怪我在房间里就闻到了香味，周阿姨来了？”
“你觉得我们五个谁还会做饭？”李清河的同桌宋想慢悠悠地反问。
“林括不是跟那谁学了几手？”方侯关掉水龙头。
“他像是愿意做饭给我们吃的人？”宋想瞥了一眼林括，后者神态自若吃早餐，似乎没听见他们谈论的中心就是自己。
“也是。”方侯觉得宋想说的有道理，赞同道。
擦干了手，刚要拿个碗盛粥，就见李清河将刚刚那碗粥推给他。
“赶紧吃。”
方侯受宠若惊，忙接过道谢，“谢谢谢谢。”
李清河又拿了只碗，“跟我客气什么。”
过了一会儿方侯觉得不太对劲，幽幽问：“李清河，你是被什么玩意儿附体了？”
住在一起这么多年，这家伙往常从来不给他盛粥的，这事儿绝对有蹊跷。
“给你盛你就吃，”李清河盛好自己的粥，夹了只小笼包开始吃早餐，“废什么话。”
方侯觉得他平淡的神情不像有鬼，放下心刚准备开动，就听见一直安安静静吃早餐的林括慢悠悠飘过来一句，“周阿姨太久没来做饭，没控制好时间，今天的粥熬糊了。”
否则他也不会退而求其次选择喝豆浆。
方侯不明所以。
“哦，”宋想向来秉承着“为兄弟两肋插刀是不可能的，反插兄弟两刀还差不多”的传统，很及时地补充了句，“你那碗就是锅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