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回家
查询期末成绩的时候,言行估算了一下,虽然自己本学期的专业课成绩较低,但文化和理论课的成绩不低,拿不到年级第一的奖学金,拿个第二、三还是没问题的。
轩辕艺术大学的一等奖学金是八万,二等到三等是五万,四等到五等是三万。音乐系一年的学费是三万六千,退而求其次,赵娣下学期的学费和生活费也有找落了………
或许老天看言行对自己太过自信,想要捉弄她。学期成绩公布那天,韩紫微第一,石雷第二,张杨第三,滕紫蓉第四,赵娣沦为班级第五名,只能拿到三万块的奖学金。
除了成绩下滑的挫败感,这还意味着,她必须要在这个寒假开始打工了。
期末考试周的那段时间,大一新生个个回家心切,很多学生考最后一门时拖着行李箱进入考场,考完直接坐车回家,一刻都不耽误。也有一些得益于轩辕艺术大学假期不封校,选择留在宿舍的,比如言行和郑鑫这种,有家不想回的可怜人。
言行原本准备在学校附近找兼职,可是放假后学生人数大减,店面的经营压力也下去了,很多店家都不缺服务员。
不打工的话,就只能找实习工作了,然而实习工作一般不发工资,言行这个寒假既要凑生活费又要凑学费,时间根本来不及。
况且,以她现在的艺术生身份,也很难找到合适的文职工作。若想专业对口,最好能找一个歌舞团进行实习,可拿到学校的批准是一个问题,她没有恢复完好的身体情况也是一个问题。
郑鑫得知言行纠结学费,大方地借钱给言行,被言行果断回绝了:自己还有手有脚有能力,不至于沦落到借钱生活的地步。
“你的头什么时候好啊?”郑鑫躺在自己的床上追剧,视线始终没有落到言行身上,仅是轻飘飘地落下一句,“等你好了,姐带你去赚大钱。”
言行微张的嘴,硬生生被这句话堵住了。
她早在期末大戏前就去拆了钱,如今头上结了一道狰狞的疤,寸草不生,她每天都要摸除疤的药,以期自己不要就此秃头。
郑鑫作为朝夕相处的同寝舍友,至今没发现言行的伤势有所好转,看来平时是真的不在意言行。
言行不恼火,反倒暗暗庆幸,她真的很需要用这个借口拒绝郑鑫。
“明年再说吧。我买了回家的高铁票,要回家过年了。你自己一个人在宿舍好好的,想我就给我打电话。”
言行为了回绝郑鑫的邀请,还是选择了回家。
京福市位于轩辕市隔壁,面积比轩辕市多出一半,也比轩辕市高了一个地级,如果说轩辕市是新一线城市,那京福市就是旧一线城市。为了坐稳老大哥的位置,京福市一边维持一线水准,大力发展高新科技,一边积攒历史厚度,大力维持历史遗迹。还别说,被历史遗迹包围的旧城区,如今看来颇有种赛博朋克的感觉。
赵娣少年时的家,就在京福市中心的旧城区里,她拖着行李箱,寻着少年时的脚印,穿过一条条胡同,最终停在一个老破小的院子前。
走进院子,言行掏出钥匙,有些笨拙地打开房子大门。尽管进门前她做了十足的心理准备,可真进屋的那一刻,她还是暗骂了一句脏话。
玄关处只有两米,正对着的就是两间卧室,小卧室是自己的,房门紧闭。大点的卧室是主卧,房门虚掩,男女交替的喘气声从门缝先后跑了出来,听得出彼此都很卖力气。
言行嫌屋子太脏,没有在玄关处换鞋,拖着行李箱走进自己的小卧室。小卧室不过一个学期没有住人,再见已变成杂物间,床上床下都堆满了杂物,她好不容易才找了个空地安置行李箱,更别提还有心情换居家服,不骂脏话已经算她礼貌了。
言行开始怀念自己在山水市买的大房子了……不,等等,她的房贷好像还没还完?唉,算了算了,生前户口本就剩她一页纸,如今她也死了,房子最后肯定会被收回去,还想什么。
没急着打开行李箱,她先去卫生间洗了手,又转到隔壁的小厨房,准备给自己做些吃的。冰箱里还有一些白菜,鸡蛋,葱,挂面,她热锅倒油,先炸了一些葱油放碗里,随后热锅烧水煮面。
老破小的房子没有客厅,硬要找个客厅,那玄关和卧室门之间两米的距离就是。她打开门后面的折叠桌,又从自己卧室搬出一把椅子,用抹布擦干净了,才觉得这是吃饭的样子。
言行端着一碗葱油面刚坐下,大卧室里的两个人也完事了,一个女人赤裸地走出来,撞见吃面的言行,惊叫一声跑了回去。
“军哥!有人!”
“谁?”
卧室闻声响起拖着趿拉地面的声音,一个男人光着膀子和大肚,下边仅穿一条四角内裤,走了出来,正是她的继父罗军。
罗军见是言行,眼睛一亮,却见言行好整以暇地看着自己,一个字也不说,只等他先开口。他落了下风,又不甘心被小丫头审视,有些恼羞成怒:“回来了?怎么也不知道提前说一声。”
言行冷冷一笑:“打扰你的好事了?”
罗军有些尴尬地摸了摸自己的肚皮,回头往卧室看了一眼,“这是你海艳阿姨,你见过的。”
海艳穿好裙子,再从卧室里出来时,干瘪却泛着红晕的脸上挤出一个笑容:“是赵娣回来了呀!哎呀~军哥说的果然没错,多漂亮的闺女呀!哎呀,都长这么高了?”
言行站身,海艳以为她这是给自己让座,不客气地坐下了,嘴上还夸着“军哥,你闺女可真懂事啊”……话音未落,在罗军的惊呼声中,一盆热乎乎的粘液兜头而下,烫得她当场跳脚。
是面汤。
面汤粘稠,顺着海艳的头发黏在她脸上,她用手飞快地抹了把脸,发现无济于事,急得直接撩起自己的长裙裙角擦脸。
重新恢复视线后,海艳发现泼她面汤的罪魁祸首非但没有歉意,反而站在桌旁,左手端碗,右手夹筷,坦然自若地吃了一口面。
女人气疯了,扯着嗓子大叫:“你疯了你!军哥!管管你闺女!”
言行咽下一口面后,冷冷地对着她说:“要么你现在滚出去。要么你们两个一起滚出去。”说“两个”的时候,她用筷子顺带指了指罗军。
罗军正待发作,对上言行吃人般的眼神,一时愣住了。
海艳瞪了一眼罗军,骂骂咧咧地走进卫生间。很快,卫生间里传来花洒放水的声音,以及海艳的声音:“罗军,给我拿件干净衣服。”
花洒被海艳开到了最大,几乎听不到外面的声音,而她还没没意识到不对,骂骂咧咧的。
卫生间的门被一脚踢开,海艳被惊动,回身瞥了一眼,吓得汗毛耸立:“你、你要干什么?你别乱来啊!”
言行盯着她,一言不发。
“浩哥!”海艳为了看清楚,慌忙关掉花洒,可看清那一眼,让她的身子不由自主地打了一个冷战,分不清是冷,还是被吓的,“浩哥!救命啊!”
罗军早被言行的行为吓到了,站在原地不知所措,听到海艳在里面呼救,才猛地反应过来,上前一把抓住言行的胳膊,去夺她手里的菜刀。
没成想,言行那只手死死地握着刀柄,罗军这一夺非但没把刀夺下来,反被甩了一巴掌在脸上。
“我妈走了还不到一年!”
言行一向沉着冷静,即使是对付周婕母女,她也没发过脾气,更别提动手。其实她早就想动手了,在进门听到他们苟合的那一刻,她的心里就生出一股子沸腾的怒火,但她强迫自己忍住了,甚至煮了面,把这些苦狠狠地咽了下去。
结果呢?她的忍耐换来了什么?
她发现自己错了,大错特错。二十年前自己就是这么忍下来的,如果这次重来她还选择忍耐,那跟死了有什么区别?
罗军被一巴掌甩懵了。
在他的印象中,赵娣一直是个乖乖女,不说成绩好,就凭她的模样,上学期间肯定是不乏追求者的,却没见她谈过一次早恋。别的孩子遇上青春叛逆期,抽烟喝酒纹身逃课都有,她却能半点不沾,让他哪哪都拿不到错处。
这丫头片子,什么也会动手打人了?打的还是自己!妈的!看他不好好教训……
罗军怒气上涨,扬手就往言行的脑袋瓜子招呼,言行回身怒视,手中寒光一闪,毫不犹豫地朝他迎面劈来——“咚!”
随着海艳发出一声尖叫,沉甸甸的铁刃劈进卫生间的木板,刀面擦着罗军的耳朵,刀尾正悬在他的脖颈处。
“你再打我,我就把你剁了下酒。”
言行这话可不像开玩笑。
罗军被这迎面一刀吓得不轻,缩着脖子靠在门上,本想招呼言行的手下意识挡在身前,神情之乱,似乎并没有听到言行放的狠话。待反应过来,他胡乱地在脖颈处摸了半圈,放在眼前一看,发现只是几根从刀面震掉的葱丝,松了口气。
海艳趁着他父女二人僵持,悄不作声地从言行身后留出的空隙里溜了,溜之前,她顺走了一条毛巾裹住湿漉漉的自己。狼狈如她,毛巾捂脸全称不敢回头,大门也没关。
言行依旧盯着罗军的一举一动,余光瞥到海艳仓皇而逃的背影,冷笑一声。
“……或者让你下去陪我妈。”
罗军这次听清了,浑浊的一双小眼睁到最大,一脸不可置信地瞧着眼前的女孩,仿佛今天第一次认识她。她的暴戾恣睢,她的不屑一顾,她的冷笑漠然……她,还是那个赵娣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