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四章：可惜
崔琮微微一怔，并不清楚仆固原这话是什么意思。
再看向柳令月，她正垂着头，神色淡淡，似乎也并不知道仆固原的真面目。
于是，他轻轻抬手，将蹲在地上哭闹撒泼的赵璃一把拽起，又朝仆固原努了努嘴，示意他去府外等候。
“今日多有叨扰，告辞。”他一面往外走，一面头也不回地对厅堂内的柳令月和时旬道。
……
待出了府，崔琮面无表情地将赵璃推上边马车，冷冷地对车夫道，“送夫人回去休息，好生着人看着，不许任何人打扰。”
“崔琮，你个王八蛋，你这是要软禁我？”赵璃挣扎着要跳下车，车夫倏地便扬起马鞭。
马飞奔起来，她一个踉跄跌落在车厢里，浑身酸痛，却只能扶着肩膀，无声地啜泣。
车马驶离，方才一切的聒噪之声全然散尽，崔琮终于能抽出工夫，来对付眼前的仆固原。
“你方才同他们说了些什么？”他冷冷问道。
“什么也没说，便是您看到的那般，为时三姑娘开了副药罢了。”仆固原语气淡淡。
“什么都没说？”崔琮转眸，盯着他那双漂亮的蓝色眼睛，“你可知，骗我是什么后果？”
仆固原点了点头，“毒至肺腑，死无全尸。”
“上柱国府上的事不必你去办了，”崔琮说这话自然是一点没有信他，“去甜水巷肖掌柜那里受罚罢。”
仆固原轻轻地笑起来，“崔先生，你便不问问，我替时三姑娘熬的那碗药，好不好喝么？”
崔琮怔忡不已，停住了步伐，身形微微有些颤抖，半晌，才听他问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那便是我给您的赏赐。”仆固原拨弄着发辫上缀着的绿宝石，舔了舔唇边残留的血迹，“从此以后，您最心爱的柳娘子，也将同我一般，受尽万针锥心，七窍流血之苦。”
崔琮闻言怒不可遏，抬手掐住仆固原的脖子，将他死死抵在一旁的矮墙上，“你究竟对阿月做了什么？”
仆固原口里又有鲜血涌出，他捻起指，轻轻在唇边一抹，又将那血送进嘴里尝了尝道，“柳娘子当真是人美心善，我三言两语，她便对我动了恻隐之心。
我自然也要送她点礼物。我告诉她，时三姑娘那碗汤药，寻常女子喝了，都有滋补养颜的功效。她一下便信了，学着我的模样，一口饮尽，可惜啊……”
“可惜什么？”崔琮掐住他喉咙的手又紧了三分，仆固原登时憋得满脸胀红。
他大喘着粗气，道：“可惜，我在那药里，加了一滴我的血。”
崔琮闻言，手上突然就没了劲。
他喂给仆固原的药，乃是上一世，他从于阗国国主那里得来的异域毒药。
这一世，他只隐隐约约记得这方子，便在将仆固原送去避祸的同时，托人暗中研究此药。
而仆固原，便也成了试药的药人。
这几个月来，他不知服用了多少剧毒之物，才最终确定了这味毒药的制法。
仆固原的血，早已不是常人的血了……
如今阿月喝了那碗药，不知又是什么后果。
崔琮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只是几滴血，兴许不会出什么大的问题。
若真有问题，方才在乔国公府的厅堂里，阿月便会表现出不适了。
仆固原似乎很清楚，崔琮脑海里在想些什么。
他俯下身，将手指上残留的血抹在了墙角的蚂蚁堆边。
一群蚂蚁便发疯了似的贪婪地跑去夺取。
不出片刻，却又都纷纷翻了身，四脚朝天，死了。
崔琮紧张地抿了抿唇，连吞口水都忘了做。
仆固原只又笑了笑道：“崔先生，你也知道，你用来控制我的那味解药，不过也就是能抑制毒性的半成品。而我若是去肖掌柜那里领了赏，若是办完上柱国府的事情便被你杀了，柳娘子恐怕也要跟着陪葬了。”
崔琮双手紧紧握成了拳，竭力克制住内心翻涌的情绪，道：“你想怎么样？”
仆固原张狂地笑了起来。
他想怎么样？他不过是想活命。
自从在甜水巷小院见到那张画，他便晓得，柳令月是崔琮这个人的软肋。
在金店里遇见柳令月，他又晓得，这女子，实在是心善之人。
今日来到乔国公府，他也不是选择来投靠时旬的。
他不过是虚与委蛇地抛出了一点关于崔琮的信息，便使得所有人对他放松了警惕。
尤其是那位柳娘子，竟毫无戒备地喝下了那碗汤药。
这样一来，他再也不用投靠时旬，也更不用惧怕崔琮。
因为他紧紧握住了这两个人的软肋。
柳娘子的毒要解，他仆固原就得活着，还得活得好好的。
当然，上柱国府的夫人阿文小公子，他也是真的在尽力医治，这是他为自己留的另外一条活路。
“我要成为你的座上宾，和上柱国府的大恩人，”仆固原定定看向崔琮，“不知崔先生，意下如何？”
崔琮长长叹了口气，这人的心思还真是深沉。
他终究是少想了一步。
“都听你的，清栢法师，这便回去给阿文和岳母大人治病罢。”崔琮朝乔国公府的方向望了一眼，恭敬地朝仆固原拱了拱手。
仆固原满意地一笑。
只觉得胜券在握的感觉真好。
……
这头乔国公府里，时有韵的笄礼正在有条不紊的进行着。
云娘子已去，这笄礼便由时旬代劳。
他身侧站着三个执事的丫鬟，手上皆捧着玉琢盘。
琢盘之中，分别是普通发笄，发簪和发冠。
时旬先取来一把木梳，将时有韵的头发细细梳了一遍，又小心翼翼地将那普通发笄簪在她脑后。
时有韵朝他一礼，甜甜道了一句，“谢谢阿兄。”
时旬摸摸她的头，只笑了一笑。
过了一会儿，一旁的嬷嬷走上前，取下发笄，替她将长发盘起。
时旬便又将那发簪缀在其发髻之上，这便是笄礼的第二步。
“这样子，便更像个大姑娘了。”时旬道。
最后一步，便是加冠。
嬷嬷取下发簪，命丫鬟将那花钗九株冠和魏明昭送的金玉凤羽花步摇一同拿来。
时旬一一替时有韵戴上。
时有韵顿时觉得半个肩膀都压塌了下去，这些东西，真似千斤重。
可今日有这么些人陪着她，便是万斤，她也戴得欢喜……
她笑得甜甜地朝众人鞠躬。
抬起头，眼神扫过柳令月时，时有韵捂住嘴，惊叫出了声，“阿月姐姐，你这是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