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远朝归
第六十章远朝归【1】
第三日晚上，祭典终于结束了!
但是还是不能睡个早觉——几乎所有的弟子们都出动，忙着收拾、打扫，整理着凌乱的残局。
慕容此刻就站在议事堂里，一动不动地举着灯烛，为慕予照亮地图上的每一处角落。
“师尊，这布防应该没问题吧？”
世人皆知，烨空的布防，全天下无人出其右，而早在梁丹雏在位时期，晟域就被尊为“四海最安全之所在”。
“不，还不够。”慕予皱起眉头，“眼下魔族之事，尚需……”
“报！”
话还没说完，一个小弟子就踉踉跄跄地跌了进来。
“禀，禀禀禀报尊主，有有有有人来了！就就就，就在山门口！”
“你不要急，慢慢说。”慕容上前把人扶了起来，“是来参加祭典的人吗？”
“不，不是！咳咳咳咳，”小弟子急得一脸通红，眼中却不是惊吓，而是惊喜，“尊主，是他回来了！是妙妙妙，妙太师叔！”
慕予手中的笔猛得一顿，慕容也几乎一个踉跄。
“真的，就在大门口！”
两人对视一眼，下一刻俱是飞奔而去。
妙飞横，妙飞横，妙飞横！
不告而别三百多年的妙飞横——回来了！
他们一路奔向山门，和闻讯赶来的溪阁、长安荼等人汇到一处，随即乌泱泱一大群人俱带着又惊又喜的表情，一股脑儿的往山门口冲！
有的嘛，自然是要见自家亲亲师叔、师伯、太师伯、太师叔、师祖；有的呢，主要还是满腹好奇，这当年的天下第一美药修，究竟是什么模样？
其实对于大部分人来说，梁丹雏、妙飞横、容三秀，都已经是很久远的传奇了，所以听闻“妙飞横回来了”，就像是听到哪个仙人重返人间、哪个魍魉跳出了地府般惊奇。而今天，那样只能在梦中、画中想象一下的人物，竟然今天就要出现在自己眼前，所以是怎么都要来看一看的。
慕容悄悄溜到了溪阁身后——他不能暴露身份，但是真的很想二师兄……所以，他准备一会儿只躲在溪阁身后看一眼。
他是老大老二带大的，亲肯定是亲的，从小换尿布的亲，所以自己十四五岁长什么样儿……唉，没想到刚过了唐包儿那关，二师兄又来了，不过总不能再去吭哧撞个包。
很快地，山门近了，众人逐渐慢下脚步，视线依稀停驻，惊叹之余，又好似谁都不愿惊了那位天上的谪仙——
婆娑树影里，有一人正微仰着头，纤细修长的脖颈现出来，银色月光在工画般的侧颜流连。似是被世间一枝夏花诱惑了，那一双丹凤眼微微低垂，眸光落在柔软的花瓣上。而一身藕色的长袍早曳了地，松松的墨发顺着衣袂流下来，银辉落九天一般
终于，似乎扬起的尘土还是触到了那飘渺的仙衣，于是他慢慢转过身来，淡雅的面容与柔媚的眼眸终于珠联璧合、交相辉映，莹白的面容随之绽开了淡粉，声如玉碎：“我回来了。”
他扬起了衣袖，张开了双臂，恍然间芳香馥郁。
“师叔~~~”
可是突然的瑶台境碎！
众人只见一个圆滚滚的什么东西飞了过去，险些把仙人般的妙人儿扑倒!定睛一看，某个身形是那仙人三倍宽的家伙正小鸟依人地趴在人家胸口，胖胖的肉肉手攀在那细长玉白的脖颈上，“呜呜呜呜呜~啊啊啊啊啊~哼哼哼哼哼哼~师叔，我好想你喔~”
虽然溪阁日常也没什么形象吧，但慕容觉得，今天可算完完全全地碎光了。
“溪阁又长大了，不过我现在怕是抱不动你了。”好听的声音又响起，在轻柔的晚风中飘来，恍如海浪轻轻怕打堤岸般澄澈清爽，又带着恰到好处的暖意。
慕予此时方带领大家走上前去，垂首恭敬一拜:“师伯，远来辛苦，先回山中吧。”
“嗯，小予也长大了——对了，似乎你近日收了个徒弟？哪儿呢？”
“！”
慕容闻言就往后钻，可是阿夏阿春却伸出了罪恶的双手:“慕容，别害羞嘛~快去吧!”然后猛地一推——
某人就从人群中“biu”地弹了出来。
“师叔，这便是阿容。”
“哦~过来。”
慕容只好走过去，双眼盯着地面，头不要垂得太低，“弟子见过太师伯。”
“嗯。”妙飞横慢慢弯下腰，与他目光持平，伸出手捏了捏某人最近胖出来的婴儿肥，笑道：“嗯~可爱的。”
然后就牵起了他的右手，还拍了拍他的小脑瓜，“走，我们一起回去。”
二师兄还是跟以前一样调皮又温柔。
可是——慕容用余光看着身侧的人：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总觉得二师兄牵着他的手微微发抖，是一路太冷了吗？
长安荼作为另一个亲亲师侄，自始至终还没来得及说话，一进屋，连板凳还没坐热呢，就急忙问道:“师叔，我师尊呢？”
房间里突然静了。
“什么？”妙飞横似是才听到般转过身，“哦……他还有事要忙。说起来，长安变化亦很大，慕予也是，还有溪阁，周身的气度都变了，若是在外遇见，我一定认不出来的。”
慕容的眉不觉蹙了起来:他没有错过刚才二师兄的停顿和转移话题，而且就凭这两人你侬我侬天天侬夜夜侬，会分开？
大师兄不会出什么事儿了！
不会不会!
这个念头一出就把他吓了一跳，急忙在心里呸呸呸了几口，不可能不可能，大师兄是谁，天下第一箭修好吗!不可能的，别老了老了就喜欢自己吓自己，肯定没事没事的。
几人在屋里聊的热切，虽左右不过是一些生活中的小事，但是在亲近的人面前，什么事儿都可以生出趣味来。
溪阁一会儿耍宝似的扮着狮子老虎，一会儿跑到妙飞横身边撒娇，一会儿又非得拉着慕予和长安荼一起唱小时候的民谣，不多时候，大家就乐得出了一身的汗。妙飞横在那儿捂着肚子“哎呦哎呦”笑着，莹白的面色全成了淡粉。
等到亥时的更打了，慕予才带着众人要告退。
“啊啊啊啊，我要跟师叔睡~哎呦！”
长安荼一手将皮孩子般的溪阁拽了过来，和慕予站在一起，三人一起向妙飞横行礼告退。
“等一下，要不让慕容留下来陪陪我吧，我瞧着和这孩子极有缘。”妙飞横的话让某个刚要出逃的人僵在了门口。
好吧，该来的还是要来！
而慕予却真的无情将他留下：“阿容，好好陪陪太师伯，要乖。”
随着面前的门“砰”地关上，慕容只好慢慢转过身，准备接受暴风雨的洗礼。
可是预想中的责骂并没有来。
二师兄却是握紧了他的手，将他带到身边，拉着他左看右看，摸了摸他的眼睛，还抚了抚他的右胳臂——他疑惑的一抬头，却见那好看的丹凤眼竟漫上了水汽，然后他就被紧紧抱住，耳边听到了哽咽的声音，“身体恢复的怎么样了？”
“嗯，还行。”
“灵修呢？”
“没有了。”这样说似乎显得太过悲惨，于是他便再补上一句:“但是我的术法还在，也在天下学了好多新东西，什么毒哇药哇的都知道不少，天下还是少见敌手的，你不要担心。”
“好。”
两人就这样抱着好久，久到慕容觉得自己的胳膊都酸了，妙飞横才把他放开，却是微微偏过了头，眼角有些晶莹。
似乎是当年梁丹雏的“教诲”太深刻，习惯性地，慕容赶紧捏住了自己的袖子，踮起脚尖，就要去妙飞横擦泪。
妙飞横却被他的样子逗笑了，一边拭了拭眼角，一边笑他：“怎么这么矮啊？刚才我瞧着小予都比你高了，啊？”
“那我不是还长嘛！你等我个百八十年，恢复到巅峰状态，你们都不是我的对手！”
“是是是。”妙飞横又伸出手捏了捏他的脸，“不过这肉肉倒挺好玩的。”
是伐？好玩哈~
慕容一边忍着，一边打量着妙飞横的神情，趁着气氛刚好，试探着问道：“二师兄，你跟我说实话，大师兄呢？”
“他确是有事儿，小灵芝不要担心，过来，我给你把把脉。”
慕容甩开他的手，退后了一步，神情严肃，“你先说，大师兄究竟有什么事儿。”
妙飞横的脸上却陡生了薄红，一双眸子也带上了嗔怪，他微微别过脸，低声道：“是前段时间我救了名仙师，还是跟以前一样，痊愈后就闹个不休的，丹雏去处理了。”
“真的？”
“否则还能如何。”
“那就行。”
慕容这才放下心，挨着妙飞横坐下来，他盯着那莹白的面容看了一会儿，语重心长道：“师兄啊，不是我说你，你以后还是罩个面纱吧，不然天天都是男男女女的烂桃花，大师兄该有多累呀！那家伙又是个醋坛子，当初可是连我都差点遭了毒手”
“好了好了，”妙飞横转过头来抿唇一笑，“我这次回来是有事儿的，是来找你拿一个东西。”
“嗯？”慕容疑惑了，自从他上次“仙逝”，就再没见过老大老二了，自己这儿怎么会有他的东西。
妙飞横并未多说什么，细白的手指捏了个诀，而后——
慕容骤然睁大了眼睛——只见那墨色长发即刻变蓝，一瞬间……像极了飞舟岛的碧海和蓝天。
霎时间的记忆纷至沓来，曾经的怀疑和揣测顷刻间涌上心头，他登时一愣，惊道：“是你!”
“是我。我回来了，军师。”
注释：
【1】词牌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