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学士吟
第五十八章【1】
因为魔族的事耽误不得，上午是仙门大会，下午就安排上了祭典。祭典只安排了三天，相比以往，确是寒酸了些。
溪阁又一次顶着大太阳指挥东吩咐西，一边感叹此次祭典的寒酸仓促，一边小声念叨着：师祖啊师祖啊，您老将就将就吧，真是太急了呀，等这事儿过了我一定给您补个大的，莫得生气莫得生气呀
不过虽然只有三天，因着是启山林的飞升祭典，所以烨空在外的弟子还是几乎都回来了。
第一天的祭祀，依例要先便于外门远客，所以即使陆嘉等掌县仙师中午就到了，也只能在厢房等着，只待参加明日之祭。
慕容对陆嘉印象极佳，且上次事发突然匆匆回来，礼数上难免不周。所以仙门大会一结束，他就提上了两坛浮生尽，直奔了东院厢房。
他本以为那些守县仙师们奔波了一路，应该是安安静静在屋内歇着，可是一进院里，嚯！乌泱泱一大群人在亭子里、廊桥上围了一片。
人声鼎沸！
倒不是喧哗，而是讨论。
“我看咱们还得争一争，驭星那是什么心思，到时候药弄出来了肯定得独吞！”
“还有花师叔呢，应该没事的。”
“这哪能用‘应该’来说！这是什么事儿，一点儿都不能马虎！”
“要不我们留一手，花师叔还是别去了吧。”
“你小子说得是什么话！魔族不防啦？咱晟域人可没有孬种。”
“哎呀，玩笑玩笑啦。”
“长乐肯定得是逸云去啊！那小子这几年很是不错。”
“当初我就看好他吧。”
“驭星的几个药修也还行，但愿他们别有所保留吧。”
“不过吟风门真的没厉害点儿的医修药修？”
“吟风门跟在驭星屁股后边而跑了多少年了，不去也罢！”
“哎我说老李头，跟你们那儿的人说说，那水省着点用！我们在下游，一到枯水季那水真是少的可怜！”
“我们可是稻子，怎么省？谁让你不蓄水池的！”
“你们富啊？拿钱来，借两个花花先。”
“不行，我一会儿得去找花师叔去！”
“你说肩膀疼的偏方啊？怎么，不舒服？”
“唉，不光我，这几年我们那儿不是织布纺衣吗？一个个累得够呛，天天喊肩膀疼呐！”
“那可得歇着干。”
“谁说不是呢！”
“张老弟，俺老家有个小妹，俊俏得很，你要不考虑一下？”
“别了吧别了吧，哪有时间，你要是不介意她守活寡就送过来。”
“风沙还没治好啊？”
“害，早着呢！”
慕容听得仔细，仿佛在这儿看见了晟域的百态。只是这些人，竟都不会累的吗？
他找了好久，才在一个角落里看见陆嘉。不是丰神俊貌的陆嘉太普通，而是这里的人好像都有很相同的样子，饱满、热情、半句不离“晟域，”三句不离“烨空”。
世上人人惊羡晟域这几十年御剑一般的成长速度，而今日，在这儿，他竟是窥破了这背后的重要原因之一。
“容师弟！”陆嘉瞧见了他，脸上一片明亮，远远就挥起手：“这儿呢这儿呢！”
慕容赶紧上前：“上次我们走的匆忙，都没有来得及好好道别。不知师兄可用了午饭？要不要和小弟去膳房酒馆喝几杯？”
“好啊，上次一见师弟就觉相见恨晚，今儿咱们可得好好喝个痛快！”
“你们要去喝酒？”旁边的一个人猛地扭过头。
“哎！对啊，咱们去喝酒啊！这季节浮生尽刚刚酿好哇！”又一个人高声吆喝起来。
“我被那个老痨病害得一点都没闻过酒味儿了，今儿不管了，喝！”
“那还等什么，走走走！喝酒去！陆嘉你还想背着我们去？忘了小时候是谁带着你练剑啦！”
慕容闻此无奈摇了摇头，心道这回可热闹了
最后的结果就是，乌泱泱一大群人，勾肩搭背吵吵闹闹又欢欢喜喜地，一道涌入了西膳房的二楼酒馆。
里面的伙夫大叔端菜大妈们刚开始吓了一跳，后来仔细一瞧，竟然是老面孔，“哎呀，是你们回来了！小张、小王、瘦猴、大脸我还记得你们嘞！”
“记得就好，但是外号可以不叫哈，先上菜上菜，浮生尽都酿好了吧？快，都拿出来！”
“都好啦都好啦，你们快坐着等着，我就去搬！”
又是一番人声鼎沸。
一群中年~老修士一个个笑得跟孩子似的，端着碟儿啊盘儿啊，在二楼四处晃荡着，一张张眼睛都滴溜溜的围着那刚出锅的菜食转。
“呀！大盘鸡！我上次吃的时候，还是个八十来岁的小伙子呢！”
“现在变成一百多岁的大伙子啦？”
“去去去！”
“劳烦您给我一勺爆炒腰花，对对对，要说这腰花啊还是咱烨空做得最好吃！”
“那个大葱海参您给我来点儿，哎哎哎，那截大葱也给我吧，对对对，最粗的那个，哎，好，谢谢恁嘞！”
“那九转大肠这么快没了？唉，没事没事！不用不用，您把剩的那点儿菜汁儿给我浇在面上就行。真的不用为我一人儿重新炒，这奢侈风气咱烨空可不开啊！”
“这些老家伙，真是一回来就没个正形。容师弟可别见笑。”陆嘉斟好了酒。
“怎么会！”慕容的眼睛几乎就没离了那些笑哈哈的身影，甚至因为看久了，眼睛都涩了，声音有些低，“我羡慕还来不及。”
两人此时正坐在一处靠窗的位子，午后的阳光洒下来，有点儿烫眼。
“羡慕？那感情好啊！待到几年之后师弟学成，自请下山便是。不过想必尊主可舍不得你走啊。”
“哈哈哈，”慕容也抬头笑了笑，“也许吧。”
正说话间，几个壮实的后生一人抱着一大坛子酒走了过来。
那是刚酿好的浮生尽，即使被密封着，劲爽的酒香也是火辣辣得地涌进了鼻腔里。
四处溜达闲逛的人立马“归了位”，一个个还没喝酒都已经红光满面——
“啊呀！快快快，来来来，倒上倒上！”
“喝！”
“那咱们也喝一个，”慕容举起酒杯，“这第一杯，我敬师兄，敬您一直将岫东守得好好的，辛苦啦！”
“铛~”
酒杯相撞击，再撞击，一杯，一杯，又一杯……
“再来再来”的喊声连绵不绝。
只是那毕竟是浮生尽啊——如烨空一般刚硬强烈的酒，所以不一会儿就有人昏昏欲醉了，平时再严肃的人，此时也卷了大舌头：
“哎，诸位，我今日见到老赵了。”
“那个方老赵吗？”
“对啊，他跟在驭星的队伍里……”
仿佛触动了什么机关，众人一下子静了下来。
有人高声道：“你提那干嘛？兄弟，醉了啊，快坐下！”
又有人问：“那他过得好吗？”
接着声音又是一顿嘈杂，却再没有了欢喜的氛围。
慕容疑惑地看着陆嘉，却见他双眼已经红了。
“师兄你”
“抱歉啊师弟，今日我们这帮人都醉了，对不住。下次，咱们俩再好好聊。下次，下次可不喝酒了……”
陆嘉说着将酒杯放下，却转身抱起了赤红的酒坛子，一张不大的脸被全然遮住了……
一个时辰后，慕容帮着把一群醉汉送回了房，暂时压了心中的疑惑，回到檐雪峰。
只是没想到慕予竟然在。他似乎也喝了酒，发丝儿有些凌乱，正在书房里翻来翻去，好似在找什么东西。
“师尊，你在干什么呀？”
“你花师叔就要去驭星了，唔……我记得那本《骊川大修志》就在这儿啊。”
“师尊，是不是这本？”慕容指了指垫在桌子底下的某本小破书。
“啊……”慕予脸色一赧，一双弯月的眼睛看向他，还慢慢眨了眨，“应，应该是为师记错了。”
慕容弯腰把书拿出来，拍了拍上面的积尘，随意翻了几下，却看到了一个人，那是一个十分硬朗的青年，长相俊逸，浓眉方脸。只是一侧的介绍中写着：
“驭星顶级剑修、医修，赵悟。原，晟域烨空人”。
注释：
【1】词牌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