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欸乃曲
第十五章欸乃曲【1】
“乐奏。”
慕予拿起桌上的一侧书卷，微一垂眸，启唇说了这两个字。
那是一卷已经泛黄的古册——其上有些潦草的字迹，经过岁月的冲刷显得斑斑驳驳，连原本的色彩都失了本色，徒留下几行水渍晕着，像是被风雨淋过烈阳曝过的寻常本子，只消看一眼就能闻到其上润湿而腐朽的味道。
幸而被云彩挡住的太阳终于探出头来，将光热洒了一地。
“师尊，我们将桌子挪到桃花树下吧。”
“不必。”慕予移开视线，抬头看着那刺眼的阳光，忽而一笑，继而长袖一挥，霎时间有万千桃花倏现、攒起，将他们周身的热气尽数遮蔽。
桃花幕。
阳光透过花朵的间隙渗进来，在衣上手上落下点点光斑，却并不炎热，舒适恰好。
“师尊你不必这样，太浪费了。”
“无碍，终究……留着也无用了。”
那声音似有无限落寞，容三秀张了张嘴，想说些安慰的话，却记起了溪阁的叮嘱，终究还是闭了口。
只是周身皆是那样粉嫩香甜的桃花儿瓣就在身边，他终究忍不住悄悄伸出手去——
藏了粉红一瓣在袖里。
“乐奏乃修仙人士必备的功课，与刀枪剑戟地位相同，称心的乐器可与自身之灵力和术法结合，成为不可多得的利器。乐奏之术击破力虽不强，但是面临群敌时效果甚佳，可御可攻，今日我们先来看一下乐奏的种类与其各自的特性。首先是……”
慕予的声音很好听，正如他的相貌一般，三分清冷，却有七分温柔，这样的声音不如长安荼那般威严，亦不若溪阁那般灵悦，却足够舒适和温暖，让人很容易想到软糯的小米粥，或者春雨过后草木芬芳的味道。
而且……用来讲故事再合适不过。
当年的他就发现了这一妙用，所以，只要是晚上自己得空，那睡前是一定要让慕慕给他讲故事的，至于讲的什么故事呢~
咳咳！不可说，不可说。
难得的是他以前一听慕慕讲故事就能很快睡着的，今儿却一点儿都不困，还认真地做了手记，时不时还“嗯嗯”两声应答一二。呐呐呐，由此可以看出，他还是有一番成为“烨空十佳弟子”的潜质的，关键是讲课的夫子不对嘛！
“好了，阿容。”良久之后，慕予放下了书本，道：“现在你可以选一个自己喜欢的乐器。”说着将一应乐器展于他面前。
关乎乐奏，容三秀当年是一口气选了十个的，当然现在他还是要收敛一下，而至于怎么选，却有点儿为难。
首先吧，古琴，不行不行，他摇摇头，琴，当然和慕慕这样的翩翩公子最相配。
然后，箜篌，也不行不行，看到箜篌他就想起了二师兄光头抚奏的样子。
那，二胡？不不不，太凄凄惨惨戚戚了，他秀儿可是一个笑口常开的人。
玉笛？也不行不行，笛子清越，当配朗润少年，而他这一把年纪……
最后，他的目光落在了一个黑黢黢的东西上，认命地叹了口气，果然，还是他的老伙计看着最顺眼。
“师尊，我选洞箫。”
他捏起那个模样好生不俊俏的东西，眼中有一丝丝嫌弃。同样是洞箫，他的“照夜清”长得多好看啊，只是……或许余生都不得见了吧。
“洞箫？为何？”
“唔，我来的第一天晚上师尊吹得不就是洞箫？很好听嘛!”
“为师的乐奏乃是古琴。那洞箫，”慕予微微顿了一下，“洞箫乃是……你师祖之乐奏，他常常吹奏，我便耳濡目染习得了。”
“哦~~~”
放心了放心了，他家慕慕就是聪明！光是听一听看一看就能学会，啧啧啧，啧啧啧~
话说也是奇了怪了。
天底下怎么会有慕予这般哪哪都好的人！
才华、性格、修习、乐奏，这身段这气质，还生得这样一个迷死人的模样……
真是怎么看都看不够，怎么看怎么喜欢~
容三秀一时忘形，单手支着脸看得肆无忌惮、露骨非常。
另一边慕予也感觉到了怪怪的：自己竟然莫名想要裹紧衣服，仿佛有什么东西能将其穿透般。“咳咳，”他对着对面傻乐的人挥挥手，“阿容？”
“啊！我……”
“以后不得长时间盯着一个人看。”慕予板了板脸，“此乃十分失礼之行为。谅你只是一时走神，此番为师就不追究了，若是再有下次……”
“啊？”
“若是再有下次……一个月不得见任何女弟子。你要是再犯，就，就这样！”
“……是，是是！”容三秀疯狂憋着笑，心说自己当年就罚过慕予一次，没想到他连这也记住了，当即保证：“我不见，再有下次，一个也不见！”
“好，”慕予挥了挥手，唤了声：“慕萤。”
一支通体莹白的玉箫便出现在了其手中，“阿容，拿起你的洞箫，我们开始吧。”
“好吧~”
“你莫要嫌弃，日后修习，这乐奏的样貌会随你心志而变，成玉化竹皆可，待它化虚，即可隐于术法之中，随召便出，那时，这乐奏之术便是成了。”慕予说着走到了他身后，然后容三秀就看到月白的袖子滑落在了他肩头，一只白嫩嫩的柔荑伸过来，覆在了自己手上。
“！”
这是干嘛！
“阿容，手要这样放。”
“哦……”
不对！
自己现在可不是容三秀，慕慕怎么就动手动脚了！
他扭过头，看着那张迷死人的脸近在面前，先咽了咽口水，然后一本正经道：“师尊，你，你直接跟我说就行，不必亲自……”
亲自上手。
“无碍，乐奏教习本就如此。”
谁说的谁说的！乐奏只要言辞指导即可，哪有上手的！
哦……等一下，这话好像是……当年，他说的。
“那你以前指导过别的弟子吗？”
“很多。”
“！”
什么！
他当即反握住慕予的手，“嗖”地一下转过身来，“师尊，以后可千万千万不能如此！那个……男女授受不亲！”
“我只对男弟子如此。”
“那也不行！”
“不必多言，乐奏本就如此。”
又是这句话，容三秀竟无法反驳，冷静……自己的坑自己填，自己犯的错当然要自己弥补！
“师尊，你看，当年你学习乐奏，当然是，呃，那个师祖教你的，你们之间当然不必避讳了，可是对外人哪能这样，你见过我师祖随随便便拉别人的手吗？没有！一定没有！”
这个容三秀还是很自信的，他当年虽然风流倜傥英俊潇洒人见人爱花见花开，但可是很，很……洁身自好的！
“所以师尊啊，以后万不可这样了，万一碰上哪个色胚咋办？男弟子也不行啊，你忘了……呃，梁尊主与妙长老的事？”
慕予的脸上果然飞现几朵红晕，然后手“呲溜”一下抽走了。
诶？
之后的时间，他们各立一方，中间隔着个小小的方桌。
容三秀自然要伪装起来，一支曲子吹得滞涩不堪，颇有些“听一听，要你命”的意味。
而慕予也似有了心事，接连出了好几次错，自己还仿若未闻。
时间很快就过去了，太阳渐渐沉到了西边。
突然，慕予的眉毛微微一蹙，仿佛发现了什么般，眸中闪过一丝犹疑，“阿容，你不是左利手吗，为何奏箫却是右手？”
“……”
注释：
【1】词牌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