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4章 开解

    钱多的坟茔建在临漳县西边的坡地上，视线开阔，面朝西南。要是等以后钱玉巧想将哥哥的坟迁回老家也好找。

    从郊野回来后，营地已经搭建得差不多了。无数的火把照亮了这一方土地，临漳县令老老实实等在陆庭川的营帐前准备见礼。

    军政本是分离的，即便陆庭川官大，这县令其实也没必要跑来巴结。更何况现在是战时状态，陆庭川有一堆的军务等着处理，还有一堆斥候等着汇报情况，实在没功夫搭理这个县令。

    他三言两语将人打发走，见顾槿状态还行，这才一头扎进了军务中。

    顾槿将钱玉巧送回了营帐，一路上两人都没有说话。此时此刻，不管多么漂亮的安慰之语都是苍白无力的。好在，钱玉巧如顾槿所说，是个坚强的姑娘。

    临分别前，她还反过来安慰顾槿：

    “顾将军，谢谢你带我过来。哥哥他走的时候是笑着的，我们兄妹俩都没有遗憾了。”

    她跟过来的机会，分明是自己争取的，顾槿只不过在路上照拂了一二。她这么说，顾槿心中的愧疚更甚，张了张口却不知道说啥，只能摸了摸小姑娘的头：

    “好好休息，养足精神。”

    等陆庭川忙完一轮出来吹风时，却发现顾槿的营帐还亮着灯。

    正在打呵欠的亲兵看见陆庭川过来，一个激灵清醒，立马站直了身子。陆庭川冷冷扫了他一眼：

    “再敢懈怠，军法伺候。”

    “夜深了，困也正常。只要他没有真的睡着，还请陆将军莫要为难我的人。”

    听见顾槿的声音，陆庭川将注意力从亲兵身上挪开：

    “既已夜深，顾将军怎的还不歇息？”

    顾槿沉默了几秒，起身掀开了帘子，请陆庭川进来，自己却又呆愣愣坐回了榻上。

    陆庭川一看她这样子，就知道她心头装着何事。沉吟片刻，他开口道：

    “钱千户报送消息有功，他是为国而战，你······”

    “不。”顾槿回过神来，看着陆庭川，木木地道：

    “是我让他回乡的。要不是因为我给了他假期，他也不会南下，就不会跟攻城的漓军撞上，也就不会死。”

    这一下午，顾槿就是陷入了这一个自责的怪圈。她本也是看惯生死的人，却不由自主地将钱多的死归咎为自己的责任。

    陆庭川很庆幸自己过来看了她一眼，不然，她的牛角尖会钻得让自己陷入自责的深渊。

    “阿槿，你了解钱多吧，你知道他的本事。”

    顾槿不知陆庭川为何突然说这个，只能点了点头。

    “你要知道，要是他在发现危险之后立马撤离，他是能够完好无损回来的。”

    陆庭川只说了这么一句，顾槿就全反应过来了。

    钱多一路回乡都是穿着自己的衣服，他到了豫州地界后自然能第一时间发现不对。彼时局势乱糟糟，百姓要么东逃，要么南下，漓军不会刻意针对一个普通百姓。

    所以钱多有机会，也有能力快速离开。

    可是他并没有选择第一时间逃离乱局，为了能获得更多信息，他往对战的最前头冲，通过各种方式探听消息。

    彼时漓军把消息封锁得严密，因为他的深入，冀州才能在最快的时间内获取了漓军进攻的方向、使用的武器以及领头的将领。

    可他频繁的活动还是引起了漓军的注意，本可以顺利避过的钱多，还是死在了漓军新型武器的攻击下。

    “没有钱千户的预警，或许等咱们收到漓军方面的消息，对方已经打到郸城了。”

    陆庭川的声音很低沉，他将顾槿不说话，只能又道了一句：

    “他为我们争取到了反应和准备的时间，他是个合格的将军，更是英雄。”

    其实陆庭川很想直白的告诉顾槿，钱多的死是他自己的选择，跟休不休假没关系。哪怕没有这个休假，钱多或许还是会在今后的对战中选择直面死亡。

    不过他知道，哪怕没有明说，顾槿也是能明白这一点的。

    钱多从第一次上战场开始，就一直冲在前面。彼时是为了军功银子，现在是为了军人的使命。

    沉默了很久，烛火燃烧的“噼啪”声打破了一室的静谧。顾槿长长叹了一口气，终是打起了精神：

    “夜深了，庭川哥快回去休息吧。明日还要商讨作战计划。”

    从众人在真定收到消息至今，时间已经过去了六日。唯一的好消息是，豫州增援至许州城的兵马起到了作用，漓军的进攻速度放缓了。陆庭川也就有了时间部署。

    而景睿帝那边，也在三天前收到了漓军异动的消息。他还知道，派出去刺杀江玉霄的小队全军覆没了。

    那一天，不管是奉天殿还是御书房，气压都很低。除了群情激奋的武将，文臣们连屁都不敢放一个。

    毕竟当初一力主导和谈的就是他们，对手那么快撕毁和约，就说明这件事情从始至终就是一个笑话。

    对于漓军的速度，景睿帝也恼火。他之所以接受和谈，就是想为大晟的发展再争取一点时间。从上一次战役结束到现在还不到一年半，大晟立国也才刚刚满一年。

    这一年时间，大晟的确得到了很好的休养，各地的粮食也收了两批。可对于曾经满目疮痍的土地来说，这一年的时间又怎么会够呢？

    景睿帝把自己关在御书房看了一晚上堪舆图，甚至已经做好了反攻的路线计划。在宣布御驾亲征之前，被王皇后拦住了。

    “厉风，你要是也甩手上阵，那后勤补给和粮草辎重谁来盯？好不容易把宋琛在这方面的权利架空，难不成又要交给他去？”

    “你若是还像当初一般东跑西征，大晟没人坐镇，好不容易安定下来的半边天下又要乱了。”

    最终说动曹厉风的，还是前一句话。监国之人可用太子，他相信曹谨安能做好。可将士们的粮草补给却不能出现丝毫的差错。

    宋琛野心渐渐暴露，他已经不是以前打天下时期的能臣了。一旦他动了歪心思，在粮草和药品上面动了手脚，大晟直接就可以宣告灭亡。

    景睿帝冷静下来后，给豫州周边行省的都司都发出了支援备战令。同时点明了战场之事，可由主将做主定夺，不必事事耗时请示。

    陆庭川虽然早早出兵，也因为这几道圣旨，获得了便宜行事的权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