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3章 出头鸟
分明是刑部负责的任务，这陈思勉让顾槿掺和进来，其实相当突兀和奇怪。
顾槿可不是个愣头兵，察觉出不对，直接就开口问道：“陈大人将此事告知，不知需要顾槿做什么？不妨直说”
饶是心里已经有了准备，陈思勉还是被顾槿的直白噎得接不上话来。给顾槿准备的，可不是什么好事情，他心里刚刚打好了一肚子腹稿，现在居然用不上？
沉吟片刻，陈思勉说道：“想来顾将军也知道，这法令规定的婚嫁时间，着实不太妥当······”
何止不妥当？在顾槿看来，简直匪夷所思。
十二岁，或许有些女孩因为营养不良，连初次月信都还没来。自己身体发育还未完全，怎么可以生孩子？到时候孩子生不出来不说，母体受损，无数女孩会因此丧命。
即便顾槿心中很是理解朝廷在战后发展人口的急切，可此等无异于杀鸡取卵的事情，如果顾槿能出一份力来阻止，她是不会拒绝的。
可是这个事情如果能在一开始商议的时候就进行全面探讨，要修改、要否定怎么都方便一些。看着已经成文编入册的法条，顾槿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就算陛下急切，法条的确定要经过那么多程序，陈大人为何不早点提出质疑？”
闻言，陈思勉不由得苦笑一声：
“他们那一大群人站在朝廷利益上大谈特谈，出发点先就高我们一头。我们这一小撮人反对，又有什么用？最后陛下拍板，事情就这么定下来，我也无能为力······”
他说得简单，可朝中为了这条法令不止吵过一次，这段时日以来，整个刑部都是乱糟糟的。陈思勉虽然是尚书，可下面还有两个侍郎，上面又是丞相和皇帝，刑部的事务，可不是他能独断确定的。
更何况，他所提出来的反对意见还是站在整个朝廷利益的对立面上，自然找不到支持者。
陈思勉也是有女儿的，养得那叫一个娇惯，可谓是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也正是因为他的宠溺，才把陈嘉怡养成了那大大咧咧嘴上没个把门的样子。
反正有他陈思勉兜着，他闺女谁也不用怕。
推己及人，陈嘉怡现在还不到十五，按照家里的打算，那是还要再留两年的。
他陈家自然不担心什么五倍的人头税钱，可一想到要是让他的娇娇女小小年纪就被迫嫁人生子，陈思勉心头就梗塞得不行。
没看那法令上还有一条，十五不嫁人的，就会有官府派人来强行相亲婚配。
正如顾槿所说，即便法令还未正式下发，现在已经规定成文，着实不好改。所以陈思勉就想到了顾槿。
这世上，还有比这个敢冒天下之大不韪，请立女户的顾槿更适合做出头鸟的吗？
看着文书上的条文，顾槿陷入了沉思，她一旦跳出来反对，就是站在了国家利益的对立面上反抗皇权，一个不慎，就是万劫不复。
一个女子，就算再有才能，其价值又怎么比得上源源不断增长的人口？
她沉默的功夫，陈思勉以为她怕了，心中一急：“顾将军，此事险要，可一旦事成，天下女子都会感激您的恩德······”
这高帽子戴的，听得顾槿直皱眉头：“陈大人，大可不必将我捧在这么高的位置上去。”
陈思勉尴尬一笑，正欲说什么找补一二，却听顾槿又问：
“陈大人不愿这法令生效，是在担忧什么？”
“自然是不想让我儿早早去婆家受苦。”
果然，如果是以这样的理由反对，别说景睿帝不同意，就连顾槿自己都找不到认可的理由。
“如果，让女孩子早早生孩子，她们会死呢？”
顾槿的声音很沉重，陈思勉心头一跳：“怎会？”
在这些旧社会的大男子们看来，女子生子那是天经地义的事。孕期的苦楚和生产的险要，他们当真知之甚少。
再加上相关教育的缺乏，偶尔有那为了妻子有心去了解其中门道的，已经称得上模范丈夫。就连陈思勉这样的反对者，也仅仅是因为心疼女孩，并不晓得过早孕育的严重后果。
生产对于女子的损耗本就很大，尤其是年纪小的女孩。这可惜这些制定法条的上位者，压根不知道民间疾苦，只晓得达到人口增长的最终目的。
虽然陈思勉并未直接言明需要顾槿做什么，可是她已经下定决心，要阻止这个婚育法条的确定。
为了了解更多情况，顾槿仔细询问了反对者所提出的理由，发现除了先前所说，不愿家中女儿早早受苦外，还有当前适婚女性的急缺。
若是娶不到媳妇都要一直按照五倍的人头税交钱，那其实受损害更多的是男性利益。天下三成的男子恐怕都要为单身买单，这以后会不会滋生拐卖女子的罪恶？
只可惜，这个理由还是没有得到景睿帝的认可。他真是吃了秤砣铁了心，哪怕之后会采用重典严打，也不能阻碍他大力发展人口的决心。
而且要是一直提这个理由，难保景睿帝不会为了维护男子利益，而将法条修改为男子不交税，只需女子交。那就真是治标不治本，丝毫动摇不了女子早婚的命运。
再一次确定了先前并没有人从医学的角度反对此事后，顾槿心下渐渐有了思量：“此事我会回去好生想想，到时候还请陈大人帮忙递个折子。”
一听顾槿应下，陈思勉瞬间就精神了：“好说，好说。”
顾槿点点头，又问了句：“这份法令什么时候会颁布？只怕事情来不及布置。”
陈思勉沉吟片刻，还是硬着头皮道：“陛下着急顾将军立户的事情，现在命我们做最终校对，最迟到八月初一，这份法令无论如何都得下发了。”
八月初一，那就是还有七天。不过顾槿被陈思勉的前半句话吸引了注意力：
“陛下着急我立户的事情？为何？”
陈思勉抬眼，奇怪地看了顾槿一眼：“陆将军的封授也就在这两日，顾将军迟迟不开户，这郡王妃的流程如何走得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