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一章：让自己成为主子
江其姝淡笑不语，这老头的脾气，就是应了那句刀子嘴，豆腐心。
但实际上，刀子嘴豆腐心是最不讨喜的一类人。
她掀开帘子进去，是个夫人抱着个小儿坐在胡老头前面的椅子上，孩子大概五六岁的样子，脸颊通红，但是并未怎么哭，甚至看到江其姝进来还睁着大眼睛一脸好奇的盯着她看。
外面似乎还有些糕点，江其姝让风影去拿过来。
胡老头专心的开着药方，看都不看她一眼。
风影拿了糕点进来，江其姝没接，示意她直接给小男孩，男孩看着风影那张冷冰冰的脸，顿时被这个长得好看但是面无表情的小姐姐吓得往娘亲怀里钻了钻。
风影身子僵了僵，手里的糕点往孩子面前又放了放，努力挤出一个极其僵硬，算得上皮笑肉不笑的笑容，“要不要吃？”
江其姝嘴角抽了抽，这句要不要吃，听上去就跟想不想死似的。
妇人连忙接过糕点，跟风影道了谢，知道江其姝是主子，又回头跟江其姝道了谢。
胡老头开好了药方，让妇人去外面抓药，见江其姝还坐着没走，没好气的往这边瞅一眼，“接下来的病人你看？”
江其姝摇头，替两人沏了壶茶，“别，您瞧就好，我这一会还有事要忙呢。”
胡老头哼哼两声，“你这甩手掌柜还当上瘾了。”
胡老头年纪大了，头发有些秃了，脸上的皱纹看着格外的显眼，但江其姝记得上次他说他似乎才四十出头。
四十出头的人竟老的这般快，让江其姝唏嘘不已。
江其姝把茶杯推过去，两人面对面，装作不经意的问，“老头，你可记得你女儿身上有没有什么可以辨认的胎记或者他当时被卖到哪个人家了？”
若是有点线索，说不定能把他女儿给找回来。
胡老头刚碰到茶杯，指尖微微一顿，随后若无其事的端起茶杯，喝了一大口，“不用找，死了，早就死了。”
江其姝眼睁睁的瞧着他灌下那一大口滚烫的茶水，想拦没拦住，然后听他说死了，她抿唇，“抱歉。”
胡老头抬头，表情依旧凶巴巴的，但江其姝隐约从他眼里看到了一闪而过的泪意，“跟你有什么关系，用得着你道歉。”
他看着门口的一株绿植，依稀间看到很多的往事，似是在怀念，“年轻那会儿，总觉得自己有万般的才华没能施展，狂妄自大到觉得就连那宫里的御医都不一定能比我的医术好。”
他笑，“那时候内人还在，她总是说我太过张扬，一点儿本领能被我吹上天，我老是觉得她不懂，她一个什么都不会，只会相夫教子的妇人如何能够懂得我的心情？”
“后来出了那事，我倒是看开了，有时候啊，仗着自己有点本事就不知天比高地厚，真的不可取，不可取啊。”
这老头忍了许久了，从来没跟人说过心里话，话匣子一打开，无论如何都收不住了。
“后来我去找过她，听说她被卖到那里的当天就咬舌自尽了，也好，她定然是不想再看见我的，免得再跟着我生气受罪，还有我闺女，要是还在，也该跟你差不多大了。”胡老头看一眼江其姝，表情分不出是哭还是笑，“她小时候贪吃，尤其爱吃糖，牙齿都被虫吃掉了，还是不听，没办法后来我就往她的糖葫芦上面摸黄连，这才戒掉了她的糖瘾。”
他陷入沉思，“我找到闺女的时候她已经不认识我了，其实我知道她是恨我，不想认我罢了，我就在她做事的院子附近找了个破房子住了下来，想着能看见她也是好的，但后来那大院里抬出几具尸体，我只瞧着那露出来的头发就知道是她。”
他愤愤起来，眼里的恨意和怒意快要溢出来，“都是有权有势的人，他们说是丫鬟不听话，偷了主子的东西被乱棍打死了，但事实是怎么样谁能知道，她们这些下人，主子一个不开心想打就打，想杀就杀！这是什么吃人的世道！”
江其姝哑口无言，她同样厌恶这个世道，却也深知改变不了这个世道。
这种观念是世世代代流传下来的，是他们牢牢的镶嵌在脑子里的，就如同大臣们眼中的那句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一样，想要改变那些人的观念，谈何容易？
“这种世道，我们唯一能做的，就是让自己成为主子。”
胡老头看向她，嘴唇嗫嚅几下没能出声。
江其姝说，“我们没有那个改变世道的本事，为什么不改变自己？”
胡老头垂着眉眼，“我老了，一把年纪了，没那个志气了。”
江其姝不知道该怎么去接话，她这话，便是她自己都知道，不过是想要让胡老头有个振奋的理由罢了。
胡老头历尽了沧桑，如何能听不出来她的意思。
风影耳朵动了动，低声道：“相爷来了。”
林常那个家伙，说话的声音大得唯恐别人看不见。
容隽没直接进来，而是让林常喊了声，“小娘子，里间可有病人？”
江其姝答了声：“没。”
林常回头看容隽，“小娘子说没病人，爷，咱们可以进去。”
容隽没吭声，站在原地望着那个深色的竹帘，果然，没一会，竹帘掀开，江其姝从里间出来，看着他，“你们怎么来了？”
“怕某个人又在外面玩起来不知道回府，便顺道来看看。”容隽淡然道。
江其姝：“……这还没到午时呢。”
容隽面不改色，“本相只是先提醒你一遍。”
胡老头从里间一本正经的走出来，装作不经意的看向容隽，然后坦然的走向虎子，“那个药给我一下。”
虎子一愣，“什么药？”
他一瞪眼，“就你手里的药。”
虎子莫名其妙的把手里的药递给他，他拿着药又一本正经的进了里间，路过两人身边的时候一不小心和容隽对上了眼，容隽礼貌的朝他颔首。
他微怔，然后匆忙的行了个礼，进了里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