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火光下的对话
夜晚,江风轻拂,远处传来船桨拍打水面的声音。火光微微跳跃,将梁雨萍和陈河清的影子投射在江滩的沙地上。梁雨萍裹紧了身上的衣物,尽量让自己显得平静,但微微发抖的手指泄露了她的不安。
“陈大哥,你平时就是一个人这样过日子吗?”她试探着开口,声音柔和,却带着几分生疏。
陈河清刚将一块干柴放进火堆,闻言抬起头,脸上带着些许疑惑:“一个人挺好的,自由自在,没人管,也不用管别人。”
“可你就没有……家人?”梁雨萍顿了一下,补充道,“我意思是,总有人会等着你吧?”
陈河清低头拨弄着火焰,语气淡然:“小时候还有个舅舅,后来他走了,这条船就是我的家。至于其他人,早就没了。”
他的话语平静,仿佛在讲述别人的故事,然而梁雨萍却感到一丝说不清的心酸。
她忍不住继续追问:“那你难道就不觉得孤独吗?”
陈河清看向她,嘴角扬起一丝轻笑:“孤独?我倒觉得你们这些住在高墙大院里的富家人更孤独吧。”
这句话让梁雨萍一愣,随即苦笑着低下头:“也许你说得对。”
她的目光停在地上的一片枯叶上,语气里透着几分复杂的情绪:“你知道吗,有时候我真羡慕你。”
“羡慕我?”陈河清忍不住笑了,语气里带着几分调侃,“你可是梁家的大小姐,衣食无忧,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居然羡慕我一个跑船的?”
“因为你自由啊。”梁雨萍抬起头,目光直视着他,“你不需要被任何人掌控,不需要为了所谓的责任和家族,牺牲自己的人生。”
她的声音带着隐隐的怒意,显然是积蓄了许久的不满。
陈河清沉默了片刻,随即语气平静地说道:“人各有命吧。我是生来漂泊,你是生在梁家。我们这种人,羡慕也没用。”
火光渐渐减弱,梁雨萍和陈河清的对话却越发深入。
“陈大哥,我问你,”梁雨萍忽然认真地开口,“如果有人要强迫你做你不愿意的事,你会怎么办?”
“那得看是什么事了。”陈河清坐直了身子,认真地看着她,“不过我这人脾气大,谁想逼我,先得问问我这双拳头答不答应。”
他的话语中带着几分豪爽和不屈的意味,梁雨萍不禁笑了:“你这脾气,恐怕连江水都得让你三分。”
“那是自然。”陈河清也笑了起来,随即语气一转,“不过话说回来,你呢?你们这种千金小姐,遇到不愿意的事,是不是只能忍气吞声?”
梁雨萍神色一黯,垂下眼帘,没有立刻回答。他的这句话,正戳中了她内心最深的痛处。
“忍不忍得住,有时候并不是我能决定的。”她的声音低了下来,却带着隐隐的倔强,“可是,总有一天,我不想再忍了。”
“总有一天?”陈河清微微皱眉,“那天要等多久?”
梁雨萍抬起头,目光中带着一丝倔强:“也许很快,也许永远都等不到。但只要我还活着,总能找到机会。”
两人对视片刻,陈河清忽然笑了,笑声低沉,却带着几分欣赏:“大小姐,你倒是比我想得大胆。”
风声微微吹起,梁雨萍的发丝被吹散,陈河清不由得看得愣了愣。她的眼神坚韧,却又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柔软,与他平日接触到的女人截然不同。
而梁雨萍也发现了他的目光,脸颊微微一红,却没有移开视线。相处至此,她已经开始感受到这个男人身上与众不同的气质——那种朴实中带着坚韧,平凡中透着独立的特质,让她从未有过的好奇心慢慢涌上心头。
“陈大哥,你救了我一次,我该怎么谢你?”梁雨萍忽然开口,语气中多了几分认真。
“谢我?”陈河清摆摆手,露出一抹洒脱的笑容,“不用谢。江上的规矩,碰上了就帮一把,换了是别人也会这么做。”
“可我觉得你和别人不一样。”梁雨萍低声说道,“你不像那些见了危险就躲得远远的船夫。”
“没什么不一样的,”陈河清抓了抓头发,语气中带着几分不自在,“江水养了我,我也得敬它。再说了,你要真想谢我,就别给我添麻烦就行。”
梁雨萍忍不住笑了:“那你倒是说说,我怎么添麻烦了?”
“这不已经添了吗?”陈河清指了指她身上的外衣,带着几分调侃,“衣服给你穿了,船也让你坐了,晚上还得给你搭个铺子睡觉。明天估计还得送你回家,哪一样不是麻烦?”
梁雨萍听着他的抱怨,忍不住笑出声来。这一刻,她忽然觉得,这个男人的简单和直率,竟让她感到一种难得的轻松。
而陈河清看着她的笑容,心中却微微一动。他从未见过这样的女子——既聪慧,又坚韧,还带着一种让人难以抗拒的魅力。
两人不再说话,各自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然而这段短暂的相处,却让他们都感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默契。
火光渐渐熄灭,江风依旧吹拂着两人之间的距离,却悄然拉近了他们的心。
江水涌动,波光粼粼,梁雨萍裹着陈河清给的外衣,靠在小船的一侧,微凉的风让她感觉一阵阵舒缓的清新。这种江上的生活,她从未经历过。陈河清在一旁低头整理渔网,脸上挂着习以为常的淡定神色,与她慌乱的模样形成了鲜明对比。
“陈大哥,”她轻声打破了夜的寂静,“你每天都这样在江上过日子,不会觉得无聊吗?”
陈河清抬头看了她一眼,眉头轻皱:“无聊?有鱼吃,有船划,有活干,这日子过得还不算坏。”
梁雨萍听到他的回答,忍不住微微一笑:“那如果没有鱼吃呢?总会有江水枯的时候吧?”
“枯了再想法子,总比干等着强。”陈河清一边修着渔网,一边不以为然地说道,“我从小就知道,天底下没什么难事,只要人肯动起来。”
他的话语朴实,却让梁雨萍陷入了沉思。她从小被保护得很好,从未经历过真正的困苦,更未考虑过如何在困境中寻找出路。与眼前这个男人相比,她觉得自己好像是一只被束缚在笼中的鸟,而他是一匹驰骋在江上的孤狼。
“可不是所有人都像你这么乐观。”她低声说道,“有些人一旦遇上难关,就再也站不起来了。”
陈河清停下手中的活,转头看向她,眼中透着些许认真:“你也是这样想的吗?”
梁雨萍沉默了,随即轻轻摇头:“也许以前是,但现在我不想了。”
“那就对了。”陈河清露出一丝笑意,随手把渔网放到一旁,“人活着,总得学会不认输。像你这样的千金大小姐,虽然和我们这些跑船的不是一路人,但要是真有心,谁能拦得住?”
“你倒是说得轻松。”梁雨萍抬起头,目光直视着他,眼神中带着一丝倔强,“可你知道我们这样的‘千金大小姐’,为了家族、为了责任,要放弃多少东西吗?”
陈河清愣了一下,没有立刻回答。他虽然从未接触过梁雨萍这样的人,但从她的眼神里,他能感受到一种强烈的不甘。这种不甘,像极了他小时候被迫离开家乡、失去亲人的时候,那种无力改变命运的愤怒和悲哀。
“听着,”他顿了顿,语气变得柔和了些,“我不知道你经历了什么,但我知道一件事——江水往哪里流,是它说了算,可船往哪里划,是我说了算。”
梁雨萍被他的话震了一下,目光中多了一丝复杂的情绪。她看着眼前这个男人,粗布衣裳,晒得黝黑的皮肤,还有那双坚毅而透亮的眼睛,与她在封川商会中见到的那些绅士贵族截然不同。他们衣着光鲜,却虚伪得令人厌恶,而这个男人,尽管粗糙,却让她感到一种从未有过的真诚和力量。
“陈大哥,”她忽然轻声说道,“你有没有想过,离开这条江,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陈河清摇了摇头:“外面的世界再大,也大不过江水。这里才是我待得惯的地方。”
“可你不觉得这里太小了吗?你就甘心一辈子都在这条江上漂着?”
陈河清笑了笑,语气平静:“我是一条鱼,天大的海,也不过是一片水。我不羡慕陆地上的鸟,也不想去当什么凤凰。”
他的话让梁雨萍一时无言,心中却莫名感到一种钦佩。他的世界虽小,却有他自己的规则和执着,而她的世界虽大,却处处受制于人。
“你和我想得真不一样。”她轻声说道,语气中带着些许感慨。
“那当然。”陈河清不以为然地笑道,“你们这些有钱人,想的都是怎么守住家业,怎么让别人听自己的。我这样的人,只要能活着,日子过得安稳,就心满意足了。”
“可你有没有想过,你这样的人,也许能做更大的事?”
梁雨萍的声音轻轻飘入陈河清的耳中,让他微微一愣。他从未想过自己能有什么“更大的事”,在他的认知里,像他这样的跑船人,最多也不过是多赚几个铜板,或者买一艘更大的船而已。而眼前这个女子的话,却让他隐约感觉到,她的世界里,有一种他从未想过的可能性。
“你倒是会替我操心。”陈河清笑了笑,随即语气变得认真,“不过你还是先管好你自己吧。”
“你什么意思?”梁雨萍微微皱眉,有些不解。
“意思是,你要是真想摆脱那些麻烦,就得自己想办法。”陈河清看着她,语气中带着几分意味深长,“别人帮不了你,只有你自己,才能决定你想要的是什么。”
夜色渐深,火光渐渐熄灭,梁雨萍靠着小船的一角,脑海中回想着陈河清的话。她从未见过像他这样的人——他的言语粗糙,却直击人心;他的生活简单,却充满了让她向往的自由和坦荡。
而陈河清则看着她的侧影,心中也多了几分复杂的情感。他明白她和自己的世界天差地别,但她的聪慧、坚韧,以及那双清澈的眼睛,却让他不自觉地想要靠近。
这一夜,他们隔着身份和背景的差异,却在彼此的世界中找到了某种默契。这种默契,虽然还很微弱,却足以在他们心中种下一颗名为“吸引”的种子。
江水在船底流淌,夜风轻轻吹拂着他们之间的距离。而这段距离,似乎正随着时间的推移,悄然缩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