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九章 唯爱
陆银屏虽正在气头上,却也想起了上午去披云楼时觉得阴风阵阵,十分怪异的事儿。
“让她们过来吧。”她道,“那地儿风水不好,让人将李妩也抬过来。她们几个在建康殿住没什么事儿,那地方大。还有两个侧殿,也收拾出来将人安排进去。”
熙娘揖了一揖,便带着人出去办事了。
拓跋珣终于赶了过来,被拴在廊下的二楞子见了他后,尾巴摇上了天。
拓跋珣将狗绳结开,瘫在陆银屏书案旁的小块空地上不愿意起来。旁边的狗拼命舔着他的脸,那热乎劲儿,差点将这位大魏第一皇子吃了下去。
陆银屏摊开了信,墨锭磨得吱呀乱响,像是谁家的镐锄被用力摁在地上画圈儿。
这声音诡异得很,吓得地上的一人一狗齐齐瞧着她,动也不敢动弹。
“早说以色侍人恩爱不长久!”陆银屏咬牙切齿地磨好了墨,摊开信纸执笔开始痛斥陛下的不忠。
怨毒嘲讽的话语不带花样地洋洋洒洒写了一整张,字字力透纸背,可以瞧得出书写之人的愤恨之情。
写了满满一张之后,陆银屏似乎平静了一些。
她长舒一口气后,将视线调向脚下。
二楞子“嗷”地一声扑进拓跋珣怀里,吓得浑身瑟瑟发抖。
毕竟她此时眼神实在不善,说是吃小孩的目光也不为过。拓跋珣不至于找个地方缩起来那样害怕,却也狂咽唾沫,不知道说什么好。
陆银屏死死地盯着他,只觉得这小呆头鹅越看越像他爹,压下去的火气也渐渐升了上来。
“你怎么跟你父皇长得一模一样?”她不高兴地道。
拓跋珣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他是父皇的亲生儿子,若同父亲长得不一样那麻烦才叫大呢。
拓跋珣常看李遂意和秋冬拍马屁,也学了不少来,咽了口唾沫后抱着狗开拍:“若是儿子有的选,一定愿意长得像您而不像父皇。”
这话说得一点儿毛病没有,生母同养母模样差不多少,他若不像父亲,那便同她相像。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
“好儿子,比你爹可强太多了。”陆银屏满意地道。
她心情稍稍好了一点儿,再看刚刚的信纸,只觉得骂得有些过了。
说好的要信他,且他的回信儿上也说了,哥哥照料得很好,只是还在禁军府,靖王对他似乎特别照顾。
陆银屏以为靖王只是想拉拢哥哥,所以才格外照顾他,并未联想的别的层面去。
她将信纸折起来压在镇纸下,又提笔写了另一封。
这一封信的语气显然比刚刚好了不少,只是话语之间略透着决绝,大有你若纳妾我便休的意味。
写完之后,陆银屏又觉得不好。
她这样的贵女应当独立自强,不应该为了他平白多纳了一个人而郁郁寡欢,坚定地离开他,这才是她对情感最高的追逐才是。
这张信纸又折进了镇纸之下,独立自强的陆贵妃写了第三封。
这封书信上寥寥四个字:“随你怎样。”
陆银屏看后,觉得自己虽然不学无术,但已经将话术发挥到了极致简简单单的几个字,既表达出了自己的不满,又不显得自己过于哀怨,贵女的姿态架得高高的,陛下拉都拉不下来。
她满意地用蜡封好了,唤来熙娘:“派人加急送去给陛下。”
熙娘不解今儿不是送了一回了么,怎么又要去送?
陆银屏从地上捉起了瑟瑟发抖的二楞子,看似不关心,却满是讥讽地道:“算是分手信了。”
这二人时常吵架,拉拉扯扯了这样久,依然好得要命。熙娘早已看穿帝妃羁绊之深,知道一封信也撼动不了他们二人的感情,便如她所愿,派人加急去送了。
信自打离了陆银屏的手,便是漫长的等待。
她心不在焉地同拓跋珣用了晚膳,又听着前殿几名刚搬过来的嫔御吵吵闹闹,已经漠不关心。
从前他如何,宫中有多少人,她不关心。她只关心他们在一起以后,是否有人还会进来,这人又会不会取代她的位置成为他下一个“唯一”。
午夜时分,下了星星点点的小雨。
拓跋珣依旧睡在她旁边的榻上。
小孩子睡得早,听着小呆头鹅均匀的呼吸声,伴着窗外疾风与细雨,她却睡不着了。
哥哥还未能出来,披云楼多诡异,他不在她身边,让她全然没有了主心骨。
只能从信上获取一些慰藉。
不知道什么时候,她也沉沉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时,发现自己正坐在另一人怀中。
殿内黑漆漆的,床头一盏灯不知何时早已熄灭。
陆银屏以为自己碰到了山贼登徒子,当即便要动手。
“四四。”黑暗中那人开了口,入耳是难抑的刻骨低沉,“是朕。”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哪怕白日还在生气,可知道是他的时候,白日里累积的那些怨气突然便烟消云散。
陆银屏轻轻抚上他的面容,确定是他后,这才开了口。
“陛下怎么来了?”
大概是忍了许久,也不知道隐忍的这些情绪中是思念还是怨愤或者是两者兼有,开口竟是委屈的哭腔。
天子僵了一瞬,似有些慌神,不断地拍着她的脊背安抚:“朕看到你派人加急送来的第二封信…‘随你怎样’是什么意思?”
早在哭腔出声时,陆银屏便有些忍不住。他这么一问,她便直接哭出了声。
“李遂意说漏了嘴…你是不是有别人了?!”
不怕愤怒质问,证明还在乎。若腔调换成了抽泣声,便是真的伤透了心。
拓跋渊搂紧了她,摇头解释:“不会…没有别人,自你之后,再也不会有别人…”
他心中暗骂李遂意坏了事,竟要他亲自来解释。
却也不想惩戒李遂意,因为这样才有理由说服自己过来寻她。
“赫连遂送了个歌伎来。”他继续解释,“那人叫曲星霜,朕曾诛杀过她全家,只可惜多了她这条漏网之鱼…朕留着她有用,只是现在还不能告诉你。”
他说的话,陆银屏不会去追究是不是在欺瞒自己他发过誓,不会欺瞒自己,所以他说她就会信。
陆银屏吸了吸鼻子,闷声道:“我信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