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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七章 暌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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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宣阳门到阊阖门路程不算远,阊阖门前的大臣远远地看到一片乌云,对比之下倒觉得现下天上的阴霾也浅淡了些。

    铜驼街能供九车并行,銮驾却占了一半在城外时皇帝将马车换成銮驾,铜驼街这一路倒不算远,冻不着他。

    铁皮包裹的车轮碾在地面上,细听有“滋啦”的响声。若此时有个屠户在旁,定然会说“这个声音就像刚宰杀的肥猪被剪刀剪开皮肉的那第一响”。

    然而此刻没有屠户,没有肥豕,只有天子朝臣。

    帷幔内的黑影若隐若现,或许这一路累得很了,单手撑在扶手上,一动未动,不知是醒是眠。

    然而经过他们时,里头的天子开了口。

    “元承,明日进宫领罚。”

    端王拓跋澈,小字元承,九月十九迎了名妓浮山进府。

    他跪在地上,脊背有些发凉。

    宇文馥瞥了他一眼,一句求情的话也没有讲。

    陆瓒不在意端王,他在意的是另一个人。

    仪仗前除了中常侍李遂意和镇南大将军慕容擎外,还多了个人。

    这人便是大都督韩嵩的儿子,陆贵妃的姐夫,刚任了散骑常侍的韩楚璧。

    韩楚璧看着陆瓒,冲他频频挑眉,无声地唤他:“琢一。”

    他这没皮没脸的模样陆瓒不知道见了多少次,也没有多在意。

    只是仪仗后的马车突然动了动,虽然未停,却掀开了车帘的一角。

    陆珍露出半张脸来,张嘴亦是无声:“哥哥。”

    见她眼神炯炯,面色红润,气色比走时还要好,陆瓒松了口气看来韩楚璧真的不曾亏待过她。

    而他们兄妹四人,终于能聚在一起。

    -

    仪仗未停,一路从阊阖门驶进太极宫。

    宫外有朝臣,宫内是嫔御。

    陆银屏领着拓跋珣来到太极宫前,连连打着哈欠。

    昨晚睡得太晚,大清早又被这小呆头鹅扰了清梦。起来后发现上了火,喉咙发干不说,呼吸热得烫嘴唇。

    上火就上火,要么她一个人,要么她不来以她为首领着这群莺莺燕燕来接人,就让人更加上火了。

    陆银屏开始琢磨着怎么杀了她们。

    这事儿不是琢磨一次两次了,可毕竟胆子小。倘若天子给她把刀,把李妩拖过来让她砍,你看她敢下手吗?

    她不敢。

    娇养大的女子,心思可能有时恶毒一些,但若让她亲自动手是万万不能的。

    可谁的心能剖出来给旁人看呢?便是千古圣人也不敢说自己没有过坏心思的。

    “母妃。”拓跋珣有些紧张,捏了捏她的手道,“万一父皇一会儿考儿臣功课怎么办?”

    陆银屏一怔,随即安抚道:“人生在世,最要紧的是谦卑,不要将自己的姿态放得太高。就比如说你父皇一会儿见了咱们,可能理都不理你呢?”

    拓跋珣顿时醍醐灌顶父亲好像真的不怎么搭理他。

    母子二人有说有笑,看得后头一众嫔御牙痒痒。

    打头的还是全若珍。

    “老子被迷得晕头转向,小子也是一个样,果然不是什么凡人。”她用左右都能听到的音调小声地说,“只可惜有直臣一头碰死在阊阖门,光禄寺又查出了禁物出自徽音殿,若这下还能让某人逃出生天,老天可真就瞎了眼了。”

    她左右没别人,正是李娴和长孙明|慧。

    前头那句话正是说给后者听的。

    长孙明|慧淡淡地瞥了她一眼,没有接她的话;李娴像是在琢磨什么事情,也难得地没开口。

    全若珍没了趣儿,又不敢随意同长孙明|慧攀谈这是个奇怪的主儿,据说在她的含章殿里要么不说话,要么只说鲜卑话。

    阖宫上下只有天子、大皇子和慕容太妃能听懂鲜卑话,全若珍自是不敢贸然上前同她主动谈话,只能说两句她或许可能关心的投石问路罢了。

    只是这颗石头像是砸进了河底,连个影儿都没有。

    全若珍又来戳李娴:“今儿你姐姐怎么没来?”

    李妩柔柔弱弱不声不响,可只要是皇帝常出没的地儿,肯定有她。

    全若珍抬头,见太阳不是打西边出来,心下更加起疑。

    李娴自沉思中回过神来,摇头道:“姐姐最近几日都没休息好,说不舒服。早上我去找她,她仍说不适,连寝殿的门儿都未让我进。”

    这时候都不来,八成是真病得不轻了。

    全若珍这会儿子倒没落井下石,对她道:“快找御医看看吧,是药三分毒,可别自己瞎折腾。”

    李娴“嗯”了一声,没再接话。

    后面的几位嫔御也没吱声,毕竟大头都在前,轮不到她们说话的份儿就算是开了口,也没人记得住。多说多错,不如不说。

    陆银屏带着拓跋珣站在丹陛之下,风口正中。

    秋日的上午不算暖和,冷风一吹,拓跋珣打了个喷嚏。

    陆银屏手忙脚乱地从怀里抽出帕子来替他擤鼻涕,虽说不熟练,可看起来倒有些当娘的样子了。

    长孙明|慧在后面静静地望着他们,神色晦暗不明。

    陆银屏此时犯了难,因为替儿子擤鼻涕的帕子不知道往哪儿搁扔吧,这是太极宫,不是她的地盘,后头多少双毒妇的眼睛在盯着看。

    她早前也不怕,骂一顿什么的也不是没有的事儿。

    可自打丘林俭一事后,她成了风口浪尖上的人。她身后不仅有大哥,还有姐姐们。一家子的前途都系在她身上呢。即便要干不合规矩的事儿,也不能让后面那起子人看到。

    陆银屏一咬牙,将帕子折了收入怀中。

    而后她转头含泪对拓跋珣道:“佛奴,你不知道母妃为你牺牲了多少。”

    拓跋珣听不懂,待想要问清楚时,听到铁蹄声轰然。

    仪仗停在太极宫前。

    陆银屏领着他率先跪了下去。

    “起。”

    这声倒不是李内臣宣的,陛下亲自开了口。

    好久没听到亲爹的声音,源于血液中的自然崇拜令拓跋珣十分激动。

    但是他一抬眼,便看到銮驾上两月未见的亲爹正阴阴沉沉地瞧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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