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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六十六章 恶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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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端王拓跋澈披衣轻轻起身,走到门口时才坐在那块短兔绒毯上。

    他看着壁上挂得整整齐齐的烘好的亵袜,没有丝毫犹豫地错过它们,径直穿好了鞋。

    只是他将要站起时,脊背又贴上一个滚烫的娇躯。

    个头高的人通常手长脚长,手大脚也大。而娇小的浮山伏在他背上时却像一只轻飘飘的蝴蝶,她的翅膀是那样轻柔却脆弱,就如她的人一样,用手一捻好似沾了粉尘,又好像会断掉。

    拓跋澈拍了拍她环在自己颈间的胳膊,将自己的手指插进她发丝内,捱近了她的脸问:“怎么,又没睡?”

    浮山将头埋进他颈间,半晌后才闷闷地出声询问:“元承又要去哪儿?”

    今夜无星亦无月,寒风正无孔不入地钻进每一处缝隙之中,实在不是个出门赏景的好时候。

    可正是这个时候,他几乎快要按捺不住自己内心那股澎湃的暗潮。

    “我出去办事。”他捏了捏浮山的脸,年轻倜傥的面容上噙着笑意。

    浮山勾紧了他的脖子,闭着眼睛问:“你这两日总是出门,也不陪我了…你又要去哪里?去做什么?为什么不带着我了?”

    拓跋澈将她的头发揉了揉,含糊道:“男子出去做事,你跟着做什么?最近外面不太平,你在家好好待着,等我回来。”

    浮山依然不肯放开他。

    他越发地烦躁,想要训斥她,然而脖颈中传来阵阵湿滑的凉意。

    斥责的话语到了嘴边却被女子的泪水冲回肚子里,他一句话也没说,只是重重地叹了一口气,而后轻轻地拨开她的胳膊。

    “你一直很听话。”他丢下这么一句话之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浮山瘫坐在地上,过了好一会儿才缓过神。

    外面的风刮得越来越大,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总觉得寝所内都充斥着一股绢帛木材烧焦的气味。

    浮山以为炭盆将帷帘烧着了,光着脚走到榻边。

    然而并没有。

    今夜不知他何时回来,浮山躺在榻上,实在难以入眠。

    她披衣起身,打开房门深呼吸了几口气。

    空气中烧焦的味道越发浓烈,也不知是谁家遭了劫难。

    不过,浮山也没有功夫关心这些。

    她走到院子中央,不知为何,往日里府上常常护卫着她的守卫已不知去向。

    她走到之前二人一起待过的梅花树下,粉白修长的指尖插进泥土中,将一坛酒挖了出来。

    月下独酌本是快意之事,可今夜无月,独酌也只是为了那种微醺之感,好让自己能够快速入眠。

    从前二人同进同出,一日不见恨不能将彼此揉进骨血之中。可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晚间骤醒之时竟难再寻到他的影子?

    是不是男女之间总会经历这样一个过程,就像铜盆中的木炭,起初燃烧时热得让人难以自持,光是赤|裸着身躯还觉不够,恨不得再扒掉自己那层皮,露出一颗赤诚心…然而当它燃尽后总会慢慢褪却这份热,变成轻轻一撮便粉碎的灰烬?

    浮山开始害怕起来。

    她这样的女子,是没有安全感可言的。爱人暧昧的态度让她想起从前漂泊的日日夜夜倘若孤独有味道,约摸便是黏稠的铁锈味、潮腥的海水味、舱底发霉的芜菁味和枕巾上混着刺鼻香薰的汗臭味。

    浮山陡然清醒过来。

    她站起身,脚步虚浮地往回走。

    府内那些潜伏在暗处的守卫不知去了何方,坏处是可能无人保护她,好处是无人再拦着她或是有意无意地将她只困在一处。

    她慢慢地走着,侍女见她光着脚出来,急急地取了软底鞋就要呈上,却被一身酒气的她推到一边。

    侍女知道浮山夫人常酗酒,而酗酒之人又多蛮横不讲理,此时也不敢再上前,唯恐惹得她不快。

    浮山走到门前,忽而又想起初雪那夜她似梦非梦中听到的哀嚎声。

    循着记忆中的声音,她沿着青石板小路,穿过内湖和长廊走到尽头。

    自卑的姑娘往往谨小慎微,便是成了这王府实质上的女主人之后也未曾离开过自己的居处。

    青石板换成了石子路,又变成混着发霉气味的土地,看迹象应当是常有人来。

    浮山却是第一次来。

    路的尽头是一道上了锁的木门,木门前躺卧着两个身穿黑衣的青年,白皮深目,是再常见不过的鲜卑男子模样。只是面色潮红,一身酒气比她还要重上几分。

    而他们的腰间各有一把钥匙,守着里面即将被破开的秘密。

    浮山犹豫了一下,还是蹲下身取走了他们的钥匙。

    厚重的木门被推开,内里一片昏暗,而一股难以言喻的恶臭味扑面而来。

    门口有一方小桌,上面是一盏昏黄的油灯。

    浮山刚执起灯,听到外间有脚步声传来。

    “这个时候了怎么偷懒喝酒,不知道殿下今晚有大事要做?咦?这门怎么开了?”

    地上躺着的人含糊不清地不知道说些什么。

    浮山心头一凛,忙熄了灯躲进屋内。

    “殿下走前说了,要把这处清理干净,以免之后搬离府上时漏给夫人看见。”那道声音又响起,人像是走到了门口。

    不让她看见?

    究竟他藏了什么不想让她看见?

    门“吱呀”一声被打开,那人摸了摸桌边,又问:“灯呢?”

    灯早已被浮山吹熄,她将自己藏得更深,而脚底却像是踩过了什么绵软又硌人的条状物件。

    她没多注意,只是将自己隐在更深的阴影之中。

    外头那人走过她刚刚在的地方,半弯下腰,将她刚刚踩过的东西拽了出去。

    待那人拽到门口时,门外却又有一人匆忙奔来。

    “还在这杵着做什么?!”来人急道,“宫里燃了通天炮,过不了多久镇南大将军就要带人进宫了!”

    那人听后,急忙丢下手上的物事,跟着来人一道走远了。

    过了许久之后,浮山才从屋内走出来。

    今夜无星无月,熄灭的灯孤零零地躺在地上。

    浮山低头看着门口被人抛下的“物事”,正是一具刚刚死亡不久的女子的尸首。

    女子雪肤花貌,正值妙龄,身材曼妙,曲线动人,却上半身衣衫尽褪,却被截去一臂一乳刚刚浮山不小心踩到的正是这女子的另一条手臂。

    她下半身穿着的是府上侍女常着衣物,睁着不曾瞑目的眼睛维持着死前最后一幕那惊恐的神态。

    浮山的酒醒了个透。

    她站在原地吹了许久的冷风后,最后伸手替那侍女合上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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