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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 造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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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骂归骂,哄还是要哄的。

    送走了陆瓒,陆银屏赶紧回了内殿去抱大腿。

    拓跋渊背对着她,正在换衣服。

    说来也是自陆银屏来了徽音殿后,寝殿内便备了不少男子常服,一水儿的黑色广袖宽袍长衫,没有时下贵族流行的半袖和褶衣,用脚指头都能猜到是谁的。

    拓跋渊刚套上长衫,陆银屏极有眼色地抽出束带奉上。

    天子冷笑一声:“无事献殷勤。”伸手就要拿过束带自己扎上。

    陆银屏不给:“我替您扎,我扎得可好看了!”

    哪知拓跋渊立即沉下那张本就臭的脸,从她手里抽走束带,边系边向外走去。

    不一会儿,秋冬从外间进来。

    “小姐这是跟陛下吵架了?”秋冬十分好奇。

    陆银屏在床上翻了个滚儿,继续看自己的书。

    “谁知道他怎么回事儿,那脾气不知道是从哪个茅坑反上来的,一百亩地的粮食都不够他施肥的。”

    秋冬“噗嗤”一下笑出了声:“这话您可别让别人听见,这可是大不敬。”

    陆银屏拿屁股对着她,全然当作耳旁风。

    “大不敬又怎么了?我不敬的时候不多的是?说起来真是造孽,我是上辈子杀人放火还是逼良为娼了,竟遇上这么个灾星。若是普通人家还好,可偏偏又是个做皇帝的,逃也逃不出他手掌心。说到底是我命苦,还是我大姐过得舒坦,姐夫院里一个人都没有,还天天把她当菩萨供着。我呢?要应付他那堆小妾,还要把他伺候舒坦…”

    陆银屏越说越上瘾,嘴巴像开了闸的水一样兜都兜不住,完全没有看到秋冬由惊吓到惊惧的表情。

    陆银屏感觉气氛不太对劲,一回头看到天子双手负在身后身姿笔挺地站在她床榻前,金色眸子中映出自己粉白的身影。

    天子低声道:“你下去吧。”

    秋冬得了令,抹了把汗后赶紧退出寝殿,临走还不忘给他们带上门。

    陆银屏捏着书本的手指有些发颤,强自镇定道:“您什么时候又来了?”

    话一出口,这声音也好像在抖。

    天子依然面无表情地望着她,缓缓开口:“从你说朕的脾气不知道是从哪个茅坑反上来的那句起。”

    完了。

    陆银屏心道:吾命休矣。

    伸头一刀缩头一刀,陆银屏从床上爬了起来,端端正正地跪坐着。

    “既然让您听见了,那臣妾也不狡辩。要杀要剐随您的便。”陆银屏的手指拽紧了粉色襦裙,模样瞧着娇俏可怜,“只一样能不能给个不痛的死法?我很怕疼…”

    “跟了朕…你觉得是造孽?”

    拓跋渊出声打断了她。

    陆银屏心底一颤自己刚刚有说过这句话吗?

    好像没有,又好像有。她说得多,早就忘了自己说过什么话了。

    真是…好端端的人非坏在这张嘴上!

    见她低头不语,拓跋渊的脸色阴沉得可以滴出水来。

    陆银屏跪坐在那儿,姿势端正得腰酸腿疼,但就是不敢动一下。

    她腕上还有他给的佛珠呐,她一直戴着,看她多听话啊。可为什么她听话的时候他不开心,有一点点冒犯的时候就这样生气呢?

    不知道跪了多久,久到熙娘进来也未察觉。

    “娘娘…您…起来吧…”熙娘一进内室便瞧见陆银屏快睡着了,可那姿势仍是端端正正,想来刚刚是怕得很了。

    说她不放心上,可这态度看着是端正的;说她记住了吧,坐着都能睡着。

    也不知道那夏老太君是个怎样的人,裴家男儿个个有风骨,偏生娇养的外孙女是这幅没心没肺的模样。

    “陛下走远了?”没心没肺的陆贵妃擦了擦口水。

    熙娘点点头:“是。可奴瞧着陛下脸色不大好。”

    陆银屏想再骂两句,又怕鬼魅一样的拓跋渊突然出现,便将喉头的话生生咽下去。

    “啊…我突然感觉有些困,我想睡会儿。”

    熙娘眼睁睁地看着陆贵妃裹了薄被将自己卷进床榻里,露出一截白生生的小腿,全然不管世事。

    熙娘替她放下纱幔,正要点上沉香,却听见贵妃又开口了。

    “不用点了。”

    熙娘一喜:“娘娘不睡了?可要去寻陛下?”

    陆银屏从被子里钻出来:“你是陛下的人。”

    熙娘面上顿时有些尴尬。

    她是天子赐下的宫人,的确是他的人没错,可既然来了徽音殿,也从没有失了分寸。可该说的说,不该说的她不也没说吗?

    “我没有要怪你的意思。”陆银屏道,“熙娘比这儿所有人都了解陛下,我想问你:陛下说前几日徽音殿没有着人去请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熙娘捂嘴一笑:“自然是‘纵我不往,子宁不来’的意思,陛下想让您主动去寻他。”

    陆银屏杏眼一亮,从榻上爬了起来。

    “那他现在生我气,我去找他的话他会不会让人拔了我的舌头?”

    熙娘憋笑憋得十分辛苦:“怎么会?入宫便是贵妃,国舅爷又提了使持节,陛下爱重您还来不及。您看入宫这么久,他可伤过您?”

    陆银屏面上一红。

    伤是有的,不过那好像也不算。

    “那我去找他。”说着就要下床。

    熙娘看着她头顶支棱起来的一撮头发,唤了舜英进来:“收拾一下再去罢。”

    陆银屏一听,提起裙摆就奔去了清凉池。后头还跟着一眼没看好突然闯进内殿的二楞子。

    夏日蝉鸣惹人心焦。

    李遂意站在廊下,袖里早就揣了一把汗。

    远处宫人不敢上前,端了茶在门外踌躇半晌。

    李遂意擦了擦额头,挥手示意:“我来吧。”

    那宫人千恩万谢:“李内臣的情咱们几个都记着,往后有了吩咐您只管吱声。”

    “行了行了。”李遂意接过托盘,“今儿陛下心情不好,你们远些…今日是斋日,式乾殿可不能见血。”

    纯银托盘,青瓷茶碗盖,盛夏里瞧着也舒心。

    但李内臣的眉头依然没有舒展开来,直到眼角瞧见那抹粉白。

    “娘娘!”李遂意大喜,“您来寻陛下了?”

    宫人大老远便看到这位传闻中被打折腿的贵妃,可眼下人不仅自己能走动,那仪态竟也不输世家典范的太后。

    陆贵妃从熙娘手里拿过俩人偶,对着李遂意笑了笑:“劳驾李内臣通报一声。”

    李遂意连连“哎”了几声,虾着腰闪入殿内。

    不过片刻,他又垂头丧气地出来了。

    “陛下…说不见。”

    旁边竖着耳朵的宫人也听到这句,再瞧瞧日头地下被晒得小脸通红的贵妃,有几个绷不住的已经转过身开始笑。

    陆银屏哪里受过这等气?

    “我不是刘皇叔,他也不是那卧龙,还要我三顾式乾殿去请?告诉他,没门!我讨厌这地儿!”

    她将人偶放回熙娘手里,怒气冲冲地就要走。

    抬脚走了两步,便听到后头有人发话。

    “去东堂说。”声音清清冷冷,低沉又好听。

    陆银屏偷笑,再抬起头时却换上了一副臭脸。

    她“哼”了一声,加快步子朝东堂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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