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四章 异域之夜
靠着银子和一张嘴，南枝快速地和这几个年轻人建立起了交情。得知姑娘叫瓦塔，小伙儿叫多吉渥，都是土生土长的若羌人，是俩姐弟。
他们父辈是西域三十六国四处游走卖艺的耍蛇人，能歌善舞，睡觉的时候两只脚都能打着拍子点地，会养漂亮精致的爱宠小蛇。
因为从小跟着阿爸阿妈到处走，去的地方多，所以也学会了一口大梁话。
只这么一会儿，南枝就愉快地和对方约定了明日此时再一起聊天用食。
留珠见这丫头踏上若羌不到半个小时，就从缺心眼的年轻人嘴里套出了香料商行的消息，嘴角抽了抽。
“公子，丹木基先生还在那边等着你呢。”她提醒道。
“那就再会了。”瓦塔用那双明亮娇媚仿佛会唱歌的眼睛，依依不舍地望着南枝，“楚阿达西，能认识你真高兴。”
南枝风度翩翩地和姐弟俩告了别，走之前也变戏法一般地把掏出个小玩意儿，送到了瓦塔的手上。
是她之前在商船上那几天，无聊的时候，薅了李厚房间的盆景的枝叶，编的大梁的鸟雀。
瓦塔的脸上顿时飞上一抹红霞。
不远处，宁朝璧把一切看尽了眼底，对上了丹木基看好戏的目光。
“这个楚知，之前看着还觉得他少年老成，没想到遇见漂亮姑娘，就露了本性来。”丹木基笑将起来，见宁朝璧略有所思，半是开玩笑半是认真道，“宁先生，我还以为你们大梁人，都如你这般含蓄呢！上一回回去，我妹子心里可失望了，一个劲和我哭诉，说您态度冷淡呢。”
宁朝璧姿势随意却甚有风度地用着晚食，笑了笑：“令妹是个好姑娘，只是宁某浪迹浮萍，不是什么良配。”
“我们若羌又不讲究你们中原的那些奇怪规矩！”丹木基摆了摆手，目光中略有深意，“宁先生也知道，我们兄弟虽然多，又彼此乌鸡眼似的虎视眈眈。可只有这么一个宝贝似的妹妹，没有一个人不对她千娇万宠。对于你本人，我们兄弟也是十分欣赏满意的。”
宁朝璧没有接话：“他回来了。”
“他”指的自然是满载而归的南枝。宁朝璧没有想到，这个南府少年居然还不忘给刚认识没几天的他，送上个小礼物，是一把若羌的月头横琴，倒是会做人。
“楚知，你怎么送了这个？”
南枝眨了眨眼睛：“觉得这个好看，很适合宁先生……而且，宁先生看着就精通音律，像爱琴之人。”
丹木基夸张地摇头耸肩：“那你可就猜错了，宁先生啊，他不仅不通音律，还是个百年难得一见的音痴，还不如我呢。看着这些乐器乐谱就头疼脑胀，嫌弃得很。
所以我们平日起宴会请他的时候，都不请乐人奏乐呢！”
“是吗？”南枝望着宁朝璧，正对上了他客气疏离的眼神。
通晓百般乐器，被长姐视为一生知己的谢二公子，也有不通音律的时候吗？
你是怕自己再摸上琴弦的时候，又想到那些远逝不可追忆的曾经吗？
宁朝璧。
南枝的喉头动了动。
十年前的谢琢，给他的璇妹寻找《壁月朝新》的琴谱。
十年之后，璇花走远而终于朝新，琢玉却把那琴谱藏在了自己的新名字里。
夜深人静的时候，你会在梦里弹起那失落的半卷古琴曲吗？
宁朝璧见这少年眼神热切异样，掩饰地端起茶盏，又喝了一杯，直喝得肚胀。
这个人怎么回事！刚刚看到个若羌女娘就开始浑身散德行，千金散尽博美人一笑，招惹得对方眼神黏了一路，直送好几里地。
现在又立刻对着他做出这么个模样！
真是……真是个万花丛中过的风流多情儿！
宁朝璧只觉得胳膊都起了鸡皮疙瘩，不由自主地想起一些不好的回忆。
不不不，这个楚知再怎么样，顶多也就是眼神肆意些，还真敢对他动手不成？
不是天底下所有有色心的人，都像那个女人一样色胆包天的！
心里这么想着，之后去丹木基的府邸入住的路上，宁朝璧却十分自觉地离南枝又远了点。
丹木基在鞍里旺有好几处宅屋，为了方便明日和货商们的交涉，他便带着众人去了离正市最近的一座。
西域的夜晚和梁京的太不一样了。
夜幕仿佛低垂了许多，黑得让人快要陷了进去。南枝轻便地飞上来浑圆的屋顶，找了一处平坦的台子，舒舒坦坦地躺了下来。
无数星星点缀在这黑色的绸缎里，仿佛伸手就能摘下来，它们不是静止的，独立的，而像是串在一起形成了流动的河流，你伸出手指往夜幕一戳，仿佛就会奇异地顺着你的指头尖旋动不止。
天地无声，而你轻易搅动星辰。
万物浩瀚，尽皆收拢于掌心。
这样的景色，殿下看不到，真是太可惜了。
留珠猫儿一般，也无声无息攀了上来。
“那些人都醉得东倒西歪了。”
她凑到南枝耳边，低声嘱咐道，“不过那个宁朝璧，一口也没有喝，直接回了自己的屋子。”
“丹木基呢？”
“一直在待客。”
“他不是普通人。”南枝睁开眼睛，“叔叔之前得到的情报可能有偏差。”
按照姚九思手里的人在西域三十六国和西原打听到的消息，这个丹木基是莱米商行的负责人，和青龙帮来往关系密切，而莱米商行背靠若羌王后的势力。丹木基是王后母家管事的后代。
但是根据南枝今天在鞍里旺打听到的，还有这些时日和丹木基来往感受到的，却觉得处处不对劲。
“……若羌的新国主是背靠大梁，被西宁军和荆朝将军一手推上去的傀儡皇帝，但他们的王后却不是，而是若羌贵族们硬塞给皇帝的，反梁派。”
一个和国主立场对立的王后，她是另一个被牺牲，被掌控的棋子，还是一个野心勃勃，想做第二个也诗答多国母的棋手呢？从莱米商行短短几年就产生的巨大影响力来看，或许后者的可能性更大。
而这个丹木基的一言一行，虽然处处都符合她对西域大商人们的固有印象，却总在细节处流露出商人不会有的东西。
“留珠，你让叔叔的人分一支小队，去鞍里旺查一查，若羌王后出嫁之前的种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