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章 棠棣
温越倒是有心大展拳脚，甚至在春天西宁军要银子，朝堂吵得不可开交的时候，就上书给温禧，写了十一条丰盈国库，带动经济的奏章。
最终却石沉大海，被温禧顾左右而言他模糊去了。
一念及于此，温越愈发觉得气堵烦闷。
总觉得如今的自己，似乎反而不如绍永帝在时更能施展开拳脚了。
他这个父皇，倒是不像老疯子那么阴晴不定，随时就跳起来砍了你的脑袋，但却黏黏糊糊地像稀泥，让他的刀砍不下去，又收不回鞘。
还有那戚慎。
温越在纸上写下一个“戚”字，阴沉着脸画了个圈。
戚慎此人确实是个知进退，懂周全的了得人物。天下莫柔弱于水，而攻坚强者莫之能胜。也难怪他斗倒了谢伯潜，熬走了邱秉之，逼退了杨甫忱，却还能在这个凤阁宰执的位置，稳坐钓鱼台。
正熙帝继位后，戚慎倒是十分乖觉地散开手里了权势，退让给周氏和谢氏。如今的戚氏比起绍永一族，显然是低调了许多，六族难得呈现出了几家争锋牵制的局面。
也正因如此，新帝对戚慎这样满意，也觉得放心。
如今东边战事紧张，温越倒是有心帮助，可皇帝对他忌惮得很，根本不让他招惹东靖军的事情。
看来当初姜绥带着汴州守备军围困行宫一事，已经在皇帝心中埋下了深深的阴影。哪怕这些人是救他的人，他的恐惧厌恶，也绝对远远超出那点子早就随着时间荡然无存的感激了。
姚、九、思。
若不是这个克星突然发难，他何至于行此下策？
现在居然还把阿枝带去了若羌，在西边搅混水。
怎么能眼睁睁看着他翻云覆雨……
只是，该怎么行动才不会惊动京城这边的无数眼睛呢？
正想着，下人突然通报。
“王爷，顺宁郡王和宝襄公主来了。”
温越将奉善的信放进了博山炉里点着，这才道:“快请进来。”
传令官宣完，穿星曳月的温西瑶和温廷姐弟便走了进来，恭敬地给兄长行了礼。
“坐吧，自家人不用拘束。”温越的声音依旧和往常那样温和，但又似乎少了点什么。
温西瑶瞥了眼气势愈发威仪隐隐的兄长，捏着声音一板一眼道:
“回皇兄的话，我们……我们是奉父皇的命，来报喜的。”
“什么喜事？”
“温北……”温西瑶刚说了两个字，手就被弟弟快速地打了一下，连忙改口道，“刚刚御医去皇姐府邸请脉，确诊了喜脉。消息已经传到了各殿，父皇很是高兴，就让我们也来告诉皇兄一声。”
长姐有喜了？温越怔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他们这一代兄弟姐妹虽多，却一直没有子嗣动静，如今乍一听长姐有了孩子，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恪王爷难得露出了几分傻气来。
他要做舅舅了？
温西瑶便看着刚刚还一副随时都能上朝舌战群臣的兄长，突然站了起来，来回踱了几步，手负在身后。
“太医可说几个月了？”
“快三个月了。”温西瑶忍不住嘟囔了一下，“孟姐夫差点疯魔了。”
三个月……也就是说长姐来的路上就有了？这真是险中有福。都说妇人怪胎前几个月是最不稳的，长姐这心大的也一直没发现，还急匆匆地上京跋涉许久，幸亏他这外甥或者外甥女皮实，没出什么事。
“奉礼”温越原地踱了好几圈，把万能的侍卫又喊过来，点了一大堆孩童用的东西。
奉礼一边听一边嘴角抽抽，见主子愈发没完没了了，正要缴械投降打算拿出纸笔，便听见宝襄郡主“噗嗤”一笑。
“皇兄，这还早着呢，等小外甥生下来了，京城估计又多了许多时兴的小衣裳小玩具，您到那时候再准备也不迟啊？”
她这一笑，倒是让进殿后一直有些凝滞的气氛又轻松起来，仿佛又回到了之前在太子府的岁月。
自从去年那件事之后，温西瑶大病一场，梦里都是豫郡王的死状，和鲜血淋漓的行宫大殿。醒来之后每每再见到温越，都会忍不住瑟然，总觉得这个兄长，比自己想象中得更加深不可测。
也更加可怕。
原本她就是敬畏温越的，只是之前中间还有个小五周旋其中，让她偶尔觉得，这个哥哥好像也没有那么遥不可及。
可一切粉饰的棠棣交辉，都随着那场秋狝面目全非。
她感念在意的妹妹，不是她的妹妹，以往那些不时察觉的异样，也都不是她的多心。小五确实一直在她面前伪装了许多，隐瞒了许多。甚至……甚至她还和她们的兄长有了私情。
老天爷。
温西瑶想到了之前在太子府，经常一去忍冬院找小五，梅云就回复“小姐去了景明院”的场景。
还有妹妹每次从哥哥那里回来后，脸上奇奇怪怪的红晕，和……分外的妩媚动人之态。
越想越觉得……不能深想。
虽然父皇登基的时候还是封了小五为公主，可是看着兄长这模样，她哪里能不清楚真相。这半年以来，她也总是忍不住想起那个和自己一起长大的少女。
怨她欺骗自己戏耍自己又连累了太子府，又怜惜她小小年纪那么多苦处那么多身不由己。更多是还是想念和担心。
却不敢在父皇母后面前提起她。
涉及皇家秘辛，也不能找周家姐妹这些闺蜜说说体己话。
本想着总能和廷弟聊聊天排解一下，打听打听小五的情况吧？这小子却是个一根筋，因为兄姐恋情，到现在还走不出来，拧巴得很。
听到温西瑶的话，温越一拍额头，难得露出了一个不好意思的笑容:“瑶妹说得对。”
两个人居然就着小孩子会喜欢的东西，讨论得热火朝天起来，甚至跃跃欲试地合计着，要不要找最了解此道的展弟取个经。
“……”被晾在一旁的温廷望着兄姐们一派温情的模样，一直没有言语。
平日里退避三舍，害怕得紧，一说到热闹的地方，又快速打成一片了。温廷有时候还挺羡慕他姐姐的这没心没肺的作态。
不像他，陷入没用的痛苦，走不出来。
许久，见温西瑶没完没了，甚至铺开纸打算画了起来，温廷终于忍不住打断，提醒了一声:“四姐！”
她怎么这么快就忘了父皇派他们俩来找皇兄的真实目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