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三章 内应
丑时正初刻，太子府后院的小西门外，一个布巾裹头的汉子拖着个板车，用脖子上挂着的毛巾擦了擦额头的汗，一脸憨厚地对守门的护卫道:
“这位大哥，小人是来给府上运时令菜蔬的，劳烦您行个方便，喊一声院内厨房的张妈妈过来交接下东西？”
护卫接过他手里的货单，确认了印章，对着同伴点了点头:“你去喊人。”
那汉子笑呵呵地给护卫手里塞了个鸡蛋:
“大哥辛苦，这都是乡下鸡出的，味道可好了，您也尝个鲜呗？”
那护卫眼睛一转，却又想起郡王和奉礼大人的性子，轻咳了一声，想伸出去的手到底还是换了个动作:
“去去去，别来这套啊，谁是你大哥，东西交接完赶紧走，知道这什么地方吗？”
“哎，好好好。”那汉子尴尬地欠身道歉，半转过身去，一面继续用布巾擦汗，一面却用悍然的眼睛快速地打量了一圈周围。
没一会儿，厨房的张婆子带着几个小厮出来了。
“你们几个，把东西对着单子清点好了！这可都是贵人们要入口的东西，千万不能有半点马虎！你们俩，把确认无误的都搬上板车……”
张婆子命令好下人们，这才走到那汉子面前，一双浑浊的眼珠子半错不错地掠了他一眼。
“这是银子，你数清楚了。”
“好嘞！多谢张妈妈！”
汉子黢黑的脸泛起酡红的喜悦之情，满是茧子的粗糙大手接过了钱袋，却又在同一时刻飞快地把另一件物事塞进了张婆子手里。
“这回按照您吩咐的，多送过来了些忻州的野蔬，鲜得很！熬粥最好不过了！”
“嗯，你有心了，下回东西短缺了，我还会打发人去和你说。”张婆子一边回复，一边熟练地把东西藏进了衣袖里。
一行人装点好东西，跟护卫打了声招呼，便匆忙有序地又进了小门。张婆子落在最后，半趿着门槛，最后又谨慎地环视了一圈四周，这才微微放松，脚步迅疾地往另一条路走去。
这婆子不是别人，正是原先在太子妃院里的管事，可谁知道来了梁京后，娘娘重新打点上下，安排人事，竟然抓住了她那不中用的男人的错处，把他贬到了外头庄子。
而她自己也因为替娘娘传令时不懂规矩，冲撞了五小姐，挑拨了娘娘和恪郡王的母子情分，被娘娘好生责罚了一顿。但到底顾念她跟了自己这么多年，只是把她换去了大厨房。
张婆子眼观鼻，鼻观心紧紧攥着袖子里那东西，心脏跳动得快要从嗓子眼跳出来，只觉得这东西比厨房的柴火还烫手，只盼着赶紧把它送到该送去的人手里，她自己拿了银子就跑。
谁知道，她刚回了自己房间，把门扉一合上，一转身便看到一个人坐在自己屋里的正座上。
她被吓得面无血色，几乎是应急一般就要惊叫出声，一只手却从她背后伸出来，死死捂住了她的嘴。
“奉善，堵了她的嘴，把她捆紧点。”
南枝好整以暇地坐在上座，悠闲地把玩着桌上一个小拨浪鼓。
“这小玩意儿做的精巧别致，比展弟平日里玩的，也差不了多少呢。”南枝仿佛没看见张婆子如见厉鬼的表情，将之举起来转了转，跟奉善笑道，“要玩吗？”
“……”奉善知道她是打趣自己陪温展那段日子的幼稚行径，脸有些臊，摸了摸鼻子，“五小姐，还是早做正事，以防打草惊蛇吧。”
这小子确实成熟了不少，南枝心下惊奇，若换成以前，现在只怕脸已经臭成石头，嘴也能挂起来个油瓶了吧。
“听说张妈妈有个和展弟差不多大的小孙子，这小鼓是给他买的吧？”南枝笑了笑，“只是，以妈妈的身家，手头居然这么宽裕，买得起好几两银子的玩具吗？”
奉善把那婆子捆得严严实实，从她袖子里掏出那根铜管，双手呈给南枝，然后一脚踢在婆子的膝盖上。
“老实点！若敢吵闹一声，你看是我的刀快，还是你喊得快！”奉善低声威胁，抽出了腰边的弯刀，锋芒隐隐，令人望而生寒。
张婆子双目圆睁，浑身颤抖，急促地不停点头，被堵住的嘴里发出含糊不清的声音。
南枝掏出手帕，隔着帕子捡起那根铜管，却没有贸然打开。
“你也是跟着娘娘的老人了，我给你个机会，你把所有事从实招来吧，不准有任何疏漏。”
她将那拨浪鼓竖到张婆子的眼前，“说清楚了，我再挑着信。”
张婆子往地上嗑了重重几个响头，奉善这才放开她的嘴。
“小姐明鉴啊！老奴……老奴是被逼的……我也没有办法，而且也只做了几次……我那孙子跟这一点关系也没有……”
“别说废话。”南枝敛去了笑意，将那拨浪鼓往地上一扔，“我要听有用的。”
“是，是怜樱夫人……呸，是是怜樱那个狐媚子，她为了讨好奉承太子爷，见天的给他做些汤汤水水，一来二去，就和厨房的人熟了，还……还拿太子爷的东西做人情……”
“嗯，所以你们渐渐的，就被她收买了。”南枝打量着这根铜管，“你呢？拿了她什么好处，心甘情愿冒这么大的风险，替她通风报信？”
张婆子支支吾吾:“那蹄子惯会哭惨卖可怜，一会儿说想家，一会儿又说在宫里多少委屈，老奴是有儿女的人，一时心软就信了她的鬼话……给，给她跟家里人报平安……”
“多少银子。”南枝直接打断了她的鬼话
“一次五，五十两。”张婆子磕巴了一下。
报平安，南枝冷笑，怜樱在太子府这么受温禧的宠，连太子妃都要受气，只是给家里人报平安，哪里需要偷偷摸摸的，这婆子还是不老实。
“奉善，给她看。”
奉善变戏法一般掏出个蓝黄粗布的包裹来，往张婆子面前示意了一下。
张婆子面色恍惚，死鱼眼般的俩眼珠顺着奉善的动作，跟着那包裹上下移动。
……这，这不就是她藏着那银子的包裹吗？
“你按照我说的做，这银子还会还给你。”南枝笑得和蔼可亲。
“当真？”张婆子面露狂喜。
“当然是真，我堂堂县主，诓你做甚，这是怜樱给你的，我怎么能占了去。”
哎呦！张婆子的心一下子从地府蹿上了天。
她还以为被发现了，少不了一顿毒打，竹篮打水一场空！没想到五小姐如此心善，允她戴罪立功，真是个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