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挑衅
安素没有搬去冷宫,搬去冷宫的是郑贵妃。
皇上原想息事宁人,就这么算了,再不提起这事。
可郑贵妃却将后宫大权交与太后,硬是自己搬进了冷宫。
理由很充分,也很耐人寻味:失察、失德。
失察是不知道尚宫局的人如此糊涂,在不知安美人去向的情况下,就依祖宗规矩治美人的罪。
失德是害得太后老人家错下了懿旨,毁了老祖宗的清誉。
郑贵妃自陈罪责的讨已诏摆放在皇上的书案上,皇上一下午没有挪地方,盯着那几张纸,面无表情,木偶人一样坐着。
直到李太后扶着皇后的手,颤微微的走进来,皇上才如梦初醒般的站起来,过来请安牵着太后的手,请她坐下,自己躬身立在她身侧,听她教训。
李太后探究的眼神瞅了儿子几眼,清清嗓子,开口:”秀珠的事,就这么算了?我可听说了,章儿闻讯,正从江南赶回来。”
慎闻言,本来温和的眼神蓦地变的恶毒,却又无可奈何的长嘘了口气。
“母后,孩儿过去把她叫回来?”慎生硬的开口,不愉快的口吻。
李太后的眸光变的莫测起来。
“一个妃子罢了,她既然自己请去冷宫,又是犯了错的,何必再叫回?后宫新晋的这几个妃都不错,不差她一个。”王皇后试探的语气说道。
慎没有回言,看都不有看她一眼。
王皇后本来端着的明媚的脸一下子变的失落,双手情不自禁的落到太后的肩上。
“皇儿,毕竟这么多年了,也不是什么大事,秀珠那孩子伺候我这些年,也没什么大错处,若因为这事就将她发配冷宫,于章儿那儿,也不好交待。”太后慢慢说道。
慎伸手摸摸秃顶的额头,捏捏下巴,面色更加不悦:“若是朕就这么叫了她回来,更长了她的脸,让她无所顾忌,肆意妄为。”
李太后的目光闪了闪,干笑两声:“哀家知道秀珠那孩子再不会那样。”
慎顿了顿,正要开言,却听太后又笑道:“也罢了,这本不关皇儿的事,都是安素那丫头惹出来的,解铃还需系铃人,若说将秀珠叫回来,非她莫属,让她去叫就是了。”
“还是朕去罢。待朕批完手头这些折子,自去冷宫将她叫回来就是。”慎陪笑。
李太后不言语,神情却分明在说,不乐意!
她当然不想让儿子去冷宫亲自叫一个妃子回后宫,她也算博览群史,古往今来的事儿也知道不少,唯独没听说,堂堂一个帝君,竟然要向一个妃子低头认错的。
一个妃子而已,若是皇后,还勉强说得过去。
皇儿这一举动,却分明是告诉她这个做母后的,这个郑秀珠手里定是握了皇儿的什么把柄。
李太后的眼神由疑惑变成愤怒,再变的犀利无比。
她绝不允许有人威胁自己的儿子!绝不允许!
她之所以过来,就是想试探下儿子的态度,瞧瞧自己以前的猜想是不是对的。
皇儿的态度却分明告诉她,她猜想的没错,那个女人手中肯定有什么不利于儿子的把柄,所以才这样嚣张,将皇儿治的低头服输。
她不愿意她的皇儿向谁服输,她使尽心力,护他成长,让他成为一位圣明的君主,受百姓爱戴,百官拥护,可不愿意看着他就这样被一个女人治住!
就算是夏锡章的亲娘也不能够!
李太后缓缓立起身,严肃着面容,语气不容质疑:“就这么定了,国事就够你忙了,哪里操心得这许多,我这就让安素那丫头去跟郑贵妃认错赔不是,将她请出冷宫。”
“母后——”慎拖着腔喊了声,见母后的神情,却又住了嘴,瞧那脸色,是恼了,再说下去,必会盛怒,得不偿失,还是不说的好。
可是不说?慎的心揪了下,不说,安素可要受苦了。
“安素那丫头子,也太失张,论理,也该让她吃吃教训,免得以后再给你惹出更大的乱子。”太后像是知道了他的想法,临走前嘟囔一句。
慎苦笑一声,摇了摇头,往外走了两步,长叹一声,又回来,坐到御座上,烦燥的将眼前那份讨已诏扫到地上,又长叹一声,眼睛一迷,将临风喊了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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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后有旨,着安美人即可去冷宫,向贵妃娘娘赔罪认错,任由贵妃娘娘处置。
王保英立在梅香阁院子中央,宣读太后的口谕。
明月和初一煞白着脸,一齐瞅着安素。
明月心中在感慨,这可是她咎由自取,怨不得别人。
皇上是护着她的,可皇上之上还有太后。
太后发了话,就是皇上也得让三分。
因为这件事,今后太后对她的好感也会降几分罢?
所有,有时候,真的是,不作不死。
安素却像没事人一样,接了旨,还是那付懒洋洋的模样,问明月和初一讨衣裳穿,又要这个钗子那个步摇的,认真打扮起来。
初一撅着嘴,往她头上插玉步摇,不开心的道:“小主,这么珍贵的宝贝,不等宴席上用,却要戴着去那个鬼地方,跌折了却不可惜?”
安素不理会她,继续在首饰匣子里挑首饰,往身上戴。
安素得承认,这一役,她是败了。
不过也不是全败,她其实早有想到会有这样一种结局。
皇上不敢动郑贵妃,要么息事宁人,要么权当不知。
皇上是两样都做到了,可惜的是,郑贵妃却开始挑衅。
这场战役打到现在,已经不是她和郑贵妃之间的恩仇,而是皇上和郑秀珠之间的恩怨因果。
女人心性!作死的不是她安素,而是这个自以为高高在上的郑秀珠郑贵妃。
如果一个人不懂得见好就收,非要挑衅老虎的权威,那才是真正的作死。
郑贵妃就是这么做的。
安素现在几乎可以确定,这位郑贵妃手中肯定握着能让皇上不得翻身的王牌,足以让这位帝王向她低头的把柄。
只是,这是什么样的把柄?能让有至高无上权力的帝王伏首呢?
这游戏越来越有趣了。
安素嘴角露出一抹难以捉摸的微笑。
这抹微笑让一旁与她穿衣的明月忍不住打个寒噤。
明月自认为聪明,可遇到安素以后,却觉得自己的脑子根本就不能算作是脑子,就是一盆浆糊。
一想起,马上要面对的尴尬和磋磨,明月的心都抖起来。
可这位小主却还能笑得出来。
她能笑得出来,是不是说明,她早就预想到了这结局?这一切又是在她的意料之中呢?
那她冒着生命危险作这一处戏,难道就是为了得到这个结局?
明月想不通,又不能问。
她记得安素的话,她的路她有权自己走。
也许自己真的老了,跟不上这时代的变化,跟不上安素这样的年轻人的思想。
明月咬了咬唇,依着安素的意思,找出一件素净的衣裳给安素更衣。
初一将皇上赏赐给安素的那件鹅黄褂子从柜子里扒出来,兴奋的脸色:
”怎么倒把它给忘了,有了这护身符,咱可谁都不用怕。“
“不穿。”安素简单粗暴。
初一咬牙切齿,上前指着她的鼻子,粗声粗气:“这梅香阁,一心一意侍侯你的,就我们俩个,你若是被打坏了,岂不要累死我们两个,现成的护身符不穿,你倒底是为什么?”
“因为挨不了打。”安素还是简单粗暴。
初一将褂子扔回去,不想与她再讲话。
她是天下下凡的仙子,她们这些凡人根本猜不透她的思想,只由着她就是了。
安素打扮妥当,在镜子前照了照,满意的眯眯眼,方款款的出门。
明月跟在后面,心中明白了八分。
郑贵妃确实不敢拿她怎么样。
她头上戴的是皇上新赏下的翠玉步摇,下面一溜细小的凤坠,都是工匠们一点点雕琢而成,这件宝贝一度成为后宫所有妃嫔的梦想之物。
可惜,皇上谁也没有给。
只在祭祀大典的时候,让皇后戴过一回,之后便收在他的宝库里,成了他万千珍宝中的一件极品。
而她腕上拢的那串珠子,就是前不久,狠狠打了郑贵妃一脸血的那串丢了一颗的玛瑙佛珠。
她身上罩的那件轻薄如丝的披肩,更是珍贵无比。
据说,最巧手的织工,一个月也只能织出一寸这样薄如蝉翼,轻盈飘逸的天蚕丝。
这天蚕丝织物,却是连皇后都没曾得过的殊荣。
只有太后在皇上登基那一年,做了两件披衫,一件在皇上登基那天,被太后披在了身上,
安素身上的,是另一件。
这件披肩,更是后宫所有女人的向望,更多的妃嫔不过是闻其名却没见过实物。
在这之前,安素不是个失张的人。
皇上赏下来的物件玩物也好,衣裳首饰也罢,看都不看一眼,便让明月她们收起来。
平时侍寝的赏自有尚宫局打点,见不得什么稀奇之物。
这些稀奇的玩意儿,要不是在养心殿,皇上亲自给的,要不就是皇上遣临风独自送过来的。
明月一度感动于皇上这份细腻的心思,皇上这么做,怕是为了保护安素,不受其它妃嫔的嫉妒和伤害。
明月也一度认为,安素会先于程先和刘则被封为正式的妃位。
安素这一身打扮,若说不是赤裸裸的对郑贵妃的挑衅,打死明月,明月都不相信。
她这一身,就是明着告诉郑贵妃,有本事,你打我啊,你过来,打死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