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4章 座上
从阶下囚到座上宾，祁兮只用得半日。
女孩子从牢狱里出来，天光大亮晃得睁不开眼。无视指指点点的狱卒，接过女婢递上的温水湿帕子，祁兮就往手上擦。眉头一皱，嘶了声，帕子差点掉在地上。
她低头，哑然失笑。
满是血污的双手肿胀，指甲全数揭去，指尖血流不断。就剩下右手勉强能用，左手指骨寸断。此刻祁兮分外想念红豆的接骨膏药。
也不知道吴双他们在哪，安全不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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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过青泠别院，得知祁兮押入大牢，吴双吴量许陈三人赶到县衙。
敲晕狱卒混入其中，许陈还未打听消息，就先看到了祁兮。
许宁和的黑色披风披在身上，冰蓝丝绸帕子擦拭满手血污，女孩子大步从牢狱走出来。在她身侧女婢低头碎步跟着，两侧兵丁无人阻拦。不去看那惨白发青的脸，祁兮模样不像个犯人，倒像是审讯官。
许陈简直不敢相认。
然而祁兮认出来他。
她冲许陈眨眨眼，双手交叠扭在帕子里，做了个“跟上”的手势。
上药洗漱更衣，饭食也都端到屋里，一天磨蹭过去。
祁兮体弱嗜睡是常态，这些林寅征清楚，许宁和也不追究。他们说好要让祁兮去苍月山寻火石，收拾和安排要几天，并不急于一时。
当然祁兮也清楚，现在不叫她动身，并不是许宁愿意让她无所事事休息几天，只是因为许宁和还没想好制约她的方法。
管他呢，谁让他们各怀鬼胎。
火烛摇曳不久熄灭，窗户轻开又无声关上。
盛夏月光皎洁，树影摇曳。夹在窗棂上的信笺转瞬消失，黑影一跃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份油纸包着的药膏。祁兮笑笑打开，去解手上包好的纱布。
许宁和并非不给她用药，而是青铎县药膏实在平平无奇。白日里她故意大声安排婢女伙计，将自己手指寸断之事说过。许陈转述吴双，果然带来药膏。
“稍安勿躁、途中静候”八个大字开头，许陈将信笺读给吴氏姐弟。
数条街巷之外的县衙府中，林寅征和许宁和两人正对坐着不发一言。
火光明灭，许宁和忽道：“让祁公子回来何如？算着日子，离州城那边也该由世子殿下接手。有祁公子盯着，想来祁小姐不敢有其他动作。”
“许小将军，此言差矣。”林寅征摇头道，“战场在离州城。凌霜塔和白王那边虽有世子殿下照应，终归都要盯梢，错不得一点半分。至于小姐……派几个得力下属跟着就成。死人军团足以让我们胜利。至于兵器矿石神火什么的，对于战争而言，并不重要。”
并不重要？！
像是触到逆鳞，许宁和眼角一抽，就要发怒，又迅速冷静。
“林首领，我们之间还是缺乏信任。”许宁和沉声，道，“你不叫祁公子回来，是担心你们的人不在离州，世子殿下，我们，会背叛你们。”
林寅征毫不避讳：“是。”
顿一顿，他又说：“若非如此，许小将军又何必非要叫二少爷回来？祁小姐体弱，盯住她轻而易举。”
许宁和盯住面前络腮胡，一字一顿道：“你家小姐的人可还在青铎！”茶案被他拍得啪啪响，“你究竟是没找到，还是故意不去找？！找到他们当人质，还怕你家小姐不回来吗？！”
许宁和言语越激动，林寅征就越平静。他道：“我家小姐身边跟着的都是下人。下人没有用处，也不会寄予感情。许小将军激动了。”
二十岁年轻人，冲动点正常。林寅征很包容。
许宁和深吸口气，道：“我父亲为白家效力多年、劳苦功高。他白傅正稳坐白王之位受百姓爱戴，我父亲却被迫在青铎县了此一生。若非丁大人相助，只怕我至今都不明真相。”许宁和道，“我父亲最后几年都在研究青铎矿石，以此造就世间神兵是他的意愿。”
他目光平静坚定：“这对我来说很重要。”
林寅征耸肩，笑一下。
“好说。由我亲自盯小姐上苍月山。”
许宁和一怔。
青铎县和死人军团全部给他管吗？他可没想过林寅征这个老狐狸有一天会自觉离巢。
“不过，我有条件。”
果然。
许宁和看他，不说话。
“死人军队，给我一支。”林寅征说，“苍月山异族很多。”
原来是冲这个。
房间里沉默下来。
许宁和沉吟，手里摆弄着小小骰子在桌上丢来丢去。
毫无节奏的轻微咯啦声响过不知多久。那枚骰子失手丢到面前，林寅征才看清。这不是骰子，是一枚印信。刻着祁兮名字的那枚。
只过一日，许宁和就催她出发。看到林寅征身后黑压压一片怪物，祁兮咋舌。
“林叔叔，你和我一起去就算了，”祁兮说，“这些个……算怎么回事？”
身后怪物死气沉沉站作一片。
祁兮上马，看看自己又看看林寅征。一老一少衣裳是一黑一白，祁兮不由笑道：“这算是，黑白无常、阴兵借道？”
林寅征面无表情：“少废话。”
同行的还有几个兵丁暗卫，许小将军还给祁兮配了个女婢。
赶路恰逢烈日炎炎，没两日祁兮就感觉自己臭了——她也不确定是被身后死尸熏入味还是自己真的发臭。
带着这些怪物一路走，沿路自然不走正经城镇。不是被许小将军他们攻下的死城，就是风餐露宿。
好容易寻到歇脚处，几人整装洗漱。
“小姐双手不适，怎么没去伺候？”林寅征问小满。
拎着盆换洗衣裳，婢女小满从院中出来。行礼与林寅征，小满道：“小姐不让奴婢伺候。”
林寅征眉头一皱，沉声道：“你应该知道你来的目的。不是为了……伺候她。”
小满道：“小姐心思缜密，不轻信旁人，只怕……”
领着小满往祁兮房里走，林寅征边走边说：“我们心思她能不知道？小姑娘心思多。出门在外，可别真把她当小姐！你这回回避下回不在，哪天被她逃了，我们可说不清……”
絮叨说着才到门前，忽然听见屋里水声哗啦乱响，旋即呼啦一声像是大鱼蹦出水面，传来持续不断的剧烈咳嗽。
小满急急上前：“小姐您没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