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第42章
薛长龄得知这个消息之后十分惊讶,着实没想到凉州王会这般悄无声息地突然来到西海。
而凉州王燕修是燕执的父亲,是她的公爹,她自是不能不见。
燕执托人传话来,说是今夜在军营设宴为父亲接风洗尘,请她定要出席。
薛长龄没有理由拒绝,也不想拒绝,毕竟凉州王在这个紧要关头前来西海,想必是有要事宣布。
前任西海大营副将张成舜早已过世,西海大营,需要一个新的副将……
薛长龄耽搁不得,梳洗打扮过后,便赶在黄昏之前,乘马车前往了军营。
待薛长龄入了军营,已经是夜幕低垂了,军营之中比之前要热闹些,士兵们按营聚集在一起,架起了篝火,烤起了猎物,举起了酒坛,觥筹交错间庆祝着凉州军的大胜。
薛长龄也被军营这久违的欢乐气氛感染,随着引领的士兵,前往了主营之中,还未进门,便见门口坐在轮椅上的燕执,握拳轻咳了几声,看到薛长龄之后柔柔一笑,转动轮椅上前握住了她的手,道:“殿下来了。”
让薛长龄惊讶的是,燕执的手竟然有些凉,想必是在外面等了她许久所致。
“七爷久等了。”薛长龄紧紧地回握着他的手,想将自己温热的体温度给他,燕执似是察觉到了她的意图,唇角的笑意更柔和了,敛眸笑着,这笑意落在薛长龄眼中,竟是说不出的娇羞。
惹得她脸颊发热……
薛长龄吞咽了一下,紧握着燕执的手进了营帐,便见一众将领早已在内等候,薛长龄只瞧着萧甫和樊易眼熟,樊易如今对燕执敬佩得紧,对薛长龄自然是十分恭敬,而萧甫则让薛长龄惊讶得很。
他眼底的黛青,竟然这般明显,看起来十分疲惫,似是忧思过甚的模样,看到燕执和薛长龄,只是草草一礼,便不再多言,薛长龄也不在乎,望向了坐在上首的凉州王燕修。
燕修看起来比以前苍老了许多,人与燕执一样,是坐在轮椅上的,眉眼含着淡淡的笑意,正望着交握着手的儿子与儿媳。
看起来甚是满意,只是眉眼间的憔悴与沧桑,是多大的笑意都掩盖不住的。
薛长龄自是恭敬上前行礼,道:“父亲伤势如何了?”
燕修捋着胡须,微微颔首,艰难地发出沙哑的声音,道:“多谢关心,已无大碍了。”
“七婶看起来,倒是瘦了许多,想必在这西海郡吃苦,十分不习惯吧。”
屏风后传来年轻男子的声音,薛长龄微微蹙眉,便见燕绍出现了,缓缓上前行礼,道:“侄儿见过七叔、七婶。”
燕绍笑得眼睛都没了,燕执轻轻笑着恭敬颔首,装作没有听到他言语中的挑衅之意,刚要出声,便听到身旁的薛长龄道:“是瘦了些让世子见笑了,不过世子看起来倒是圆润了些,想必在王府定然过得舒服得很。”
燕执扭头便见薛长龄一副不满的模样,忍俊不禁地摸了摸鼻子,扯了扯薛长龄的衣袖,垂着眸子轻声唤了一句“殿下……”
倒有几分含羞带臊小媳妇的意思了。
薛长龄是看不惯燕绍这副说话夹枪带棒,讽完自己讽燕执,他虽是世子,可她与燕执也是他的长辈,怎能如此没大没小。
燕执脾性好不计较,她就得护好燕执,莫让他被小辈给欺负了。
果然燕绍那笑面虎般的神情有一丝崩裂,尴尬地笑了笑,随着燕修的一声令下,众人便缓缓入座了。
这大营之中用膳,都是一人一席,燕执与薛长龄二人用了一道席面,在燕修的右手边,燕绍自然是坐在了左手边,与燕执他们面对着,萧甫和樊易坐在下面。
燕修眯着双目笑着,环视了一下众人,满意地点点头,举起了一只很小的酒杯,艰难地放大声音,道:“今日本王来此,目的有三,一是身为凉州军主帅和凉州王,在西海郡面临危机之时,因一时不慎坠入马下,未能与凉州军同仇敌忾上阵杀敌,特向众位将领,以酒赔罪。”
众人忙道不敢,在燕修将杯中酒一饮而尽之后,便干脆利落地饮下了一杯,而燕执手中的那杯酒被薛长龄给夺去了。
燕执手举到一半,手中空落落的,扭头看着薛长龄仰头一杯酒进肚,只见薛长龄笑意盈盈地望着他,道:“七爷身子抱恙,我替七爷来吧。”
燕执向薛长龄露出了一个柔和的笑意,在桌案下伸出手捏了捏薛长龄软乎乎的手心。
薛长龄被燕执这小动作弄得心痒痒的,欢喜得不行,又碍于众人面前不好做什么,只是脸颊红了一些。
燕修此时又让亲随斟了一杯酒,举起了酒杯,道:“第二个目的,便是感谢萧副将、樊都尉、陈都尉,以及众位将领与将领营中士兵,为了凉州奋勇杀敌的高洁之义。”
一众将士大呼谢过,共同饮下了这一杯,燕执这次举杯过后,薛长龄却并未再抢,只凑近了些,缓缓道:“这杯是敬你的,许你小酌一口,喝不了的就给我。”
燕执眸光闪了闪,抿唇笑笑,便当真象征性地抿了一口,剩下地递到了薛长龄的唇边,眨了眨双眸,认真地瞧着她。
仿佛在说:这可是殿下亲口说的,不能骗我……
薛长龄自是乐意的,毕竟她已经好久没有饮过酒了,而她的酒量也不弱,这么小点酒不在话下。
燕修瞧着恩爱的儿子与儿媳感慨万千,眸中情绪十分复杂,此时樊易开口道:“王爷,恕卑职多嘴一句,咱们兄弟只会出大力,拿刀枪上战场罢了,咱们燕七爷那才是当真的英雄功臣。”
樊易向来是快人快语,两大碗酒下肚,脸便红了起来,说话也无所顾忌,大着舌头将燕执如何请君入瓮又瓮中捉鳖,大破敌军的英雄事迹又宣扬了一遍,引起了在场除了萧甫以外所有将士的呼应。
武将嘛,谁厉害,就服谁!
相比起来,萧甫和燕绍脸上的笑意就有些僵硬了,尤其是萧甫,双目紧盯着燕执,眉头紧锁着。
自家夫君被夸了,薛长龄心里喜滋滋的,扭头望向燕执,燕执则轻咳几声,向众位将士缓缓行礼道:“承蒙众位将士信任,此计才能成功,若说功劳,燕某自是比不过诸位战场拼杀的将士,真正的英雄功臣,应当是诸位将士。”
燕执转而看向燕修,又行了一礼,道:“儿子承蒙父亲信任暂执凉州军权,如今父亲重回军中,儿子这便上交兵符,同时也代替凉州军将士,向父亲讨个赏,还请父亲对将士按功行赏,大加抚慰阵亡和受伤将士。”
燕执话毕,便转动轮椅上前,取出兵符置于手心,缓缓行礼,将兵符递到了燕修的面前。
燕修的目光从小儿子低垂的头掠过,望向呈递到自己面前的那块兵符,眸光之中似有什么在闪烁着,双手蓦得攥拳,又缓缓放下,有些发抖地伸手接过了那块兵符,虚虚地扶起了燕执,道:“此次战事多亏了老七,论功行赏与抚恤一事,本王自会安排下去,你且回去用膳吧。”
众将士对燕修接过兵符并没有下一步反应的行动有些奇怪,可又不能置喙,只面面相觑,便不再言语,燕执缓缓抬头,看起来对燕修的反应十分满意安心,缓缓回到了自己的座位旁。
薛长龄也有些意外,本以为燕修会借机好生嘉奖燕执一番,或者直接不再收回兵符了,没想到竟然是这样。
燕执缓缓执筷用膳,轻拍了拍薛长龄的后背,亲手给她盛了一碗蛋汤,又夹了几块炙烤羊肉,道:“这些日子辛苦殿下了,可得好生补补。”
“连侄儿都知道提点我,让殿下饿瘦了。”
薛长龄不满地努了努唇,道:“七爷听他嚼舌头做什么,女儿家都喜欢听旁人说自己瘦了的,若是有一日旁人说我胖了,我还不乐意听呢。”
饶是薛长龄这般说,还是十分高兴地夹了燕执给她的羊肉,并开始津津有味地用汤,燕执瞧着她的模样忍不住笑了,伸手摩挲了一下她的腰身。
还是太瘦些了,养胖些,手感好……
燕执一愣,没想到自己在席间还能想到这样不正经之事,苦笑着摇了摇头,便继续用膳,一场宴席有条不紊地进行着,好些将士都前来向燕执敬酒,言语间不乏对燕执的赞赏和敬仰之情,燕执谦逊客气应对,将士们对燕执更是尊敬,也都主动提出可以让燕执以茶代酒。
燕执对军营是了解的,军中向来是爱酒,断然没有以茶代酒的规矩,连燕修也只是因为身子不适,才能用小酒杯代替大海碗。
樊易挤了挤眼睛,道:“殿下为了七爷的身子考虑,卑职们可不敢跟殿下作对,再者说,只有七爷身子康健长命百岁,咱们凉州军才有未来可图啊……”
燕执闻言指尖一颤,面色有些发沉,道:“多谢樊都尉信任与关怀,只是‘燕某长命百岁凉州军未来可图’之类的话,日后还是莫要再说的好。”
樊易一愣,也意识到自己失言了,急忙行礼告罪,并未注意到三道灼灼的目光,便退下再去旁的地方敬酒了。
酒过三巡后,燕修最后一次举起酒杯,道:“时辰也差不多了,最后再一杯酒,诸位便散了去歇息就好。”
众人应是后,燕修轻轻咳了咳,举着酒杯的手有些颤抖,目光望着眼前的空地,长叹了一口气,道:
“这第三个目的,便是在此宣告,自今日起,本王重执凉州军帅印,而西海大营副将之位,由本王的孙儿,凉州王府世子燕绍接任。”
话音将落,营中一片寂静,燕执眼睫颤动,眸光轻浮,唇角的笑意渐渐冷了下来。
脸上的神色复杂,却唯独,没有半分惊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