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骨笛
“我爹说,他求了很多朝中的朋友,都没人肯帮他,所以他打算雇人去那山上一趟。但还没等那些人出发,我就被放出来了。”
许临朝一边吃着一边说话,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程暮也放松了神经。
“但是……”
放松的神经再次被挑了起来。
“他说你那天跟他说了很多奇怪的话。”
程暮抬头的时候正好撞上许临朝看过来的眼睛,她仔细一想,自己那天其实什么也没说,为什么要害怕。
她“漫不经心”道:“说了什么奇怪的话?我怎么不记得?”
“他说为了保密没告诉任何人,但你看他的眼神就像是知道他要干什么了。”
“怎么可能,”她夹了一筷子菜放进碗里,“我怎么可能知道许大人要干什么,我可能当时太担心你了吧,所以神情有点不自然,我现在都想不起来我那天说了什么。”
他探究的眼光太过于尖锐,程暮有些心虚。
许临朝知道她有事瞒着自己,但是见她不想说就不再多问。
这顿饭后面安静无言,但两人都有些食不知味。
程暮现在对许临朝的态度十分摇摆。她现在很害怕他开口问自己为什么要做这些事。这个问题这几天她也一直在问自己,但始终没有一个答案。
她不是不想要接受他,而是在她的心中,接受许临朝这件事的投资太大,风险未知,实在是有些冒险。她现在还有着一点点的理智,还能拉一拉自己,要是等到真的陷进去那天,那可真的就是晚了。
就像是今天中午一样,他说了要来和自己一起吃中饭,明明在心里告诉自己不要想,但她还是不可控制的从他走的那一刻起就开始期待中午,这种控制不住自己的感觉让她十分心烦。
而许临朝也在纠结程暮的态度,他不知道程暮现在是怎么想的。即使是现在程暮为他做了这么多,但他还是不敢问出口,他只能憋在心里,等着程暮自己先把这件事打开一个小口,他才好说。
想到这儿,许临朝悄悄抬眼看了一下专心致志烤火的程暮。
今天的风很大,吹得窗户有些响,屋内的炭火烧得很足,让人有种温暖的餍足感。
“看什么?”
程暮从余光里看见了他的眼神,一直被炭火烤着的指尖微红。这颜色像是有生命一般,慢慢地爬到了她的耳尖。
“没什么,见你好看。”
许临朝说完这句话的时候努力维持着自己的表情,但心里其实已经翻江倒海。
我是怎么说出这种话的?这真的是是我说的出来的话吗?程暮不会生气吧?
“谢谢夸奖。”程暮同样“面无表情”的回了一句。
两人之间的谈话尴尬又可笑,但即使是这样,两位主角的耳尖还是和炭火盆里的烧红的炭一样了。
第二日,临京街头早早地就聚满了人。
建安王每年这个时候都会回京,他在百姓中的威望非常高,所以每年的这个时候都会有很多百姓聚集在街道上迎接他。
今年建安王战败,街上的人比平时足足少了一倍,人们呼出的气体在空中形成一阵白雾,兴奋地搓着手看着未开的城门。
许临朝带着使者到的时候城门已经大开,城门处的士兵分为两列站在道旁。
过了一会儿,远处传来轰隆的响声,城门外扬起了一片飞沙,城门处挤着人群中顿时骚动了起来。
“快看快看,建安王回来了!”
“是啊是啊!快看!”
随着声音的接近,建安王一行人到了城门前。
许临朝站在城门前,看着建安王在不远处也跳下了马。他这次带的人不多,只有三十几人,大多都是他的亲卫。
这不是许临朝第一次见到建安王,但他却从来没有如此近的距离观察过这位为国家立下赫赫战功的肱股之臣。他虽然看上去身子骨还算是强健,但无论是鬓角的白发还是下马时有些迟缓的动作,都说明着,他已经老了。
他恭身迎上去:“建安王,辛苦了。微臣许临朝,特来迎接。”
建安王心中的有些事在看见他的时候已经明白了
“本王记得你,许侍中家的那位小公子对吧。本王记得去年你看起来还像个小孩子,如今就长成男子汉了。看来你父亲还是拦不住你,真的让你入了武。”
许临朝没有想到建安王居然记得他,一时有些激动。
“建安王记得是微臣的福气。”
两人又说了几句话,许临朝看时候也已经差不多了,于是说道:“皇上已经在宫里等着了,还请建安王随臣一同进宫吧。”
宫里,东林帝已经等候在承明殿外。
建安王独自一人进了宫,其他的亲卫都被安排在了宫外的驿站里。
“参加皇上。”
建安王这次腿上受了些伤,所以跪下的动作有些不太利索。
东林帝站在他,面前等着他跪下,然后笑着伸出手:“快起来。”
建安王的身子还是俯着:“臣此次有负皇上所托,罪该万死,还请皇上降罪!”
东林帝收回想要扶起他的手,沉声道:“胜败乃兵家常事,有什么好怪罪的,哪来的什么真的常胜将军呢,快起来吧。”
建安王起身后就随着东林帝一起进入了殿内。
两人寒暄了一阵子,东林帝的语气里丝毫没有因为他战败而怪罪的意思,还要三日后设宴为他接风洗尘,而且比往年更加隆重。
“皇上,这接风宴就不必了。臣……配不上如此殊荣。”
东林帝大手一挥:“这怎么行。你在边境为国征战多年,今日只是一败罢了,切莫挂怀。”
他说完这番话,语气突然悠长起来。
“你老了,朕也老了。正好你此次回来,明年开春之时就把太子之位的人选定出来。”
建安王眉心一抖,他没听说最近朝中有这样的动向啊?
“皇上,是打算立太子了?”
“是啊,老了,总是要为东林的以后打算。”
“是啊,老了。臣也没有办法再征战了,是时候找一个接班的人了。”
“朕也正有此意。朕前几日在军中为你挑了几位有才能的小将,你放到军中去,试试。”
“是刚才许家的那位?”
“是,还有一位叫雷融。”
建安王在承明殿的这段时间,许临朝就等在承明殿前。
过了许久,建安王走了出来。
“建安王。”许临朝迎了上去,“微臣送您出宫。”
他出宫的一路上都跟在建安王的身后,保持着两人之间的距离。
“你多大了?”
“十七了。”
前面的建安王听了他的回答点了点头,回头看了他一眼,转过去感叹道:“十七,好啊,正值好时候啊!”
“你为什么想要从武?按照许家的家世,从文会简单的多。”
“可能是小的时候天天听父亲兄长说起书里的那些‘投躯报明主,身死为国殇’之类的爱国诗句吧。”
听他这么说,建安王倒是有些好奇了。
“你父亲兄长每日在你耳边读书,难道你就没有熏陶到一些什么书香墨气?”
许临朝也跟着他停下,“微臣说了王爷别见怪。当时微臣觉得捧着书天天吟诗作对算得上什么‘投躯’,又如何‘身死’,只有真正上了战场,脚下踏着是边境的土地,身后是要保卫的百姓,洒下的是带着体温的热血,这才能算是‘报国’。”
“但眼下所见,确实是微臣的眼界狭小了。”
许临朝说完这番话,建安王迟迟没有出声。
两人就这么站在朱红色的宫墙下,东边的太阳没有爬到头顶。许临朝站在阳光下,建安王站在阴影里。一道像是用斧子砍出来一般的锋利的明暗交界线横在两人中间。
建安王在刺眼的眼光里恍惚了,他好像看到了自己,看到了那个十几岁就站上战场满心壮志要护卫国家的自己。这番话,像极了年少时的他说出的话。
“王爷?是微臣说出了什么话吗?”
建安王低下头,过了一会儿,转头继续朝前走:“你没说错什么,是本王听错了。”
许临朝把建安王送到了宫外已经打扫好的建安王府,临告辞前,建安王叫住了他,给了他一根骨笛。
“这是?”
“等你上了战场就知道了。拿着吧,它以后,属于你了。”
许临朝用拇指摩挲着那根骨笛。它应该很多年了,那上面密密麻麻地印子像是用刀或剑砍出来的,充满着岁月的痕迹。
他不明白,建安王为什么要把这个给他。
回了许家的许临朝先去见了许父。
这几日许父的状态一直不太好,所以没有去上朝。他进去的时候许父正望着一盆花出神。
“父亲。”
许父听见他唤,转过身来。
“回来了,建安王怎么样?还好吗?”
“很好。”
父子俩之间的谈话就这么结束了,空气之间的尴尬开始慢慢生出,四下蔓延。
“父亲是怎么想起要雇人去城外的?”
这件事许临朝这几日就想问。自己的父亲是文官,就算是没有朋友帮衬第一时间想得也应该是请镖局之类的。但按照自己的父亲所说,那明明是一个严密的组织,父亲是怎么找上他们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