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妈呀
1
李静是以小林女友的身份一起来的。
她一进门就跟汪芳自来熟。她挽着小林的胳膊，亲热地叫着汪芳嫂子，说今天来a城的商场准备买件大衣过年，现在的衣服动辄几千甚至上万，好像人民群众已经都全部奔向小康，不在乎一件大衣几千块。
汪芳笑着问：买了吗？
李静笑着答：小林的心在滴血。
小林似笑非笑说：滴血是买房买的，不是买大衣买的。
于是汪芳便明白了，小林给李静买了那件昂贵的大衣。但是他今晚来的目的，是为了房子。
小林把最近的皮球一脚踢过来。让刘大吹两口子听听。
汪芳说：逛商场不是个轻快买卖，来来来，洗洗手，先吃饭。
刘大吹也说：来来来，洗洗手，先吃饭。
汪芳生病回娘家的那阵儿，刘大吹洗心革面，把旧房子租了出去。租客就是李静。至于租客什么情况，刘大吹没有具体说，汪芳也没心思了解。所以她不知道眼前这个女人是自己旧房子的租客。
李静貌似也没跟小林说，所以，小林也不知情。
如今李静突然来自己家里，当着小林的面，刘大吹也就不解释了。
2
落座后，小林的眼睛盯着那瓶茅台。
刘大吹说：这瓶酒存了三十年。三十年前各位在干啥？
李静抢着说：我还没断奶呢。
小林没吭气，一直在看酒。
汪芳想起三十年前，她初中毕业，跟父亲去了北京，在天安门前照了张相片，激动万分。
刘大吹：三十年前我常帮我爹去赶集卖葱。有一次卖完葱，我推着空车子经过木头市，看见一个木匠做的家具太好了，全世界能排前三名。我想起家里连个像样的吃饭桌子都没有，就动了心想买下木匠的一张饭桌子。一张桌子五块钱，我身上只有三块，那木匠大手一挥让我搬走了。后来我去集上还钱，不见了那木匠。直到我当要去当兵那年，打听到那木匠家的地址，我跑到木匠家，连本带利还了钱。
刘大吹讲完了故事，问：你们知道那木匠是谁吗？就是我现在的岳父。
李静：原来这是你和嫂子缘分的开始啊。当时去未来岳父家还钱，你和嫂子一定一见钟情吧。
刘大吹：在一见钟情前，发生了一件大事。木匠家的一只大鹅忽然窜出来，对着我的脚拧了一口。疼了好几天。
李静笑起来。小林还在研究茅台酒。
刘大吹当年还钱的时候，汪芳并没在场，她后来听家人讲起这事。她爹早就忘了少年郎欠他两块钱的事，刘大吹因此给木匠种下了好印象，后来当媒人提亲时，木匠投了赞成票。
三十年前的刘大吹，除了偶尔跟着爹当当葱贩子，还有本事从集这端贩鸡蛋到那头，转手就能赚几块钱。买桌子的钱，就是他贩鸡蛋赚的。要是动用了他爹的葱钱，他爹会把他打个半死的。当年他买回一个大件儿，成了父母的骄傲。
那时候，他是活泛的，但也是诚信的。
故事讲完了，刘大吹问小林：兄弟，你还没回答我，三十年前你在干啥呢。
小林响亮地回答：我在我妈肚子里呢，世界是黑暗的，但我向往光明。因为我闻到了这瓶茅台酒的味道。
刘大吹哈哈大笑。
他于是知道，他讲故事的过程中，小林本着追求真相的科学态度，把这瓶三十年的茅台鉴定了一番，确认是真货。
所以，小林才坦然回答问题。
三十年的茅台酒代表着一种态度。
3
刘大吹开了酒，积攒了三十年的香气迫不及待地冒出来。
李静：妈呀，好酒就是不一样，不服不行，引得我馋虫爬出来了。
汪芳发现小林的女朋友特别喜叫妈。
李静的兴奋映衬着小林的落寞。
还有一个鸡汤在炉子上等着恰到火候，汪芳约摸着快好了，就回厨房履行厨娘职责。
小林忽然跟进厨房来。对汪芳说：嫂子，我来帮你端汤。
汪芳：还得等两分钟，小林，你先去吃点别的，一会儿我自己端。
小林固执地说：嫂子，我等着。
汪芳问：对了，你女朋友吃不吃香菜呢。要是不吃，咱就不放了。
小林支支吾吾了半天，说了句：放吧。有香菜提鲜。
汪芳于是把洗好的香菜切了。
小林忽然说：嫂子，你和刘哥拿了这么好的酒招待我，我都不好啥意思说啥了。
汪芳：小林，你有话尽管跟嫂子说，酒归酒，事归事，心里有事，再好的酒都喝着不痛快。
小林于是将买房的来龙去脉说了。
然后补充道：嫂子，我跟你第一次见面，就觉得你是个实在人。要是你站在我立场看，买了这么丧气的房子，该咋办呢？
汪芳：其实说句公道话，人不是死在那房子里的。旧房一装修，再摆上新家具，进来新人，就是新的。但房子的主人千真万确没了…
小林像个听话的孩子，等着汪芳支招。
汤快好了，汪芳关了火，把香菜撒进去。轻轻地搅了一下。又关了油烟机。
厨房静了下来。
她把剩下的半截话接上：你要是真的过不去这个坎儿…
话还没说完，听见从客厅里传来啪嚓一声，随即李静叫了一嗓子：妈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