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闹鬼

    1

    这天早上，刘大吹在卫生间洗澡，一边洗一边唱小白杨。

    今天他要去a城跟几个战友聚会。重要的是，马上拉到一笔数额不小的集资款，他心里美地长出一棵白杨树。

    他因此得到的提成是多少，那是大吹和他妹妹之间的事。男人不会把外面的事件件拿来对老婆说。世间有个真理，你知道得太多了就该毙了。对枕边人来说，她知道得越少越好。

    汪芳在这个早上联系了来师傅。

    她离开宾馆来小城的日子，来师傅这个老头子暂时顶替她在13楼的工作。他值夜班，小姚白天上班。

    汪芳向他打听1307房间住了谁。

    来师傅的描述里，确定是麻辣鸡丝小姐。这个时期是旅游淡季，宾馆很容易有空房，如果麻辣鸡丝小姐每周都来a城，很容易提前订到自己想要的房间。

    话到嘴边，她又不知道如何开口。老来就算帮她拍到了薛可用，也只是在走廊的影子，这又能说明什么呢？

    猫眼可以做文章，但她觉得这事很下三滥。

    来师傅倒是主动说起来。半夜时分，1307房间闹了鬼，有人在大声唱歌，原来是电视突然开了，把客人吓得不轻，当即打电话汇报给前台。来师傅于是去1307房间检查，查了半天，电视自动打开这事，只能怀疑是否客人在梦游中发生了无意识行为。

    当时房间里有一男一女。女的是麻辣鸡丝，男的是个中年人。中年人情绪很激动，一个劲儿地讨要说法，看来男的反而被吓得不轻。

    汪芳一下来了神儿，问来师傅那个中年男人的面相。

    来师傅形容说：白净，戴着眼镜，瘦高个，四十多岁。跟女的在一起好像父女俩。你也知道，咱这里见怪不怪的。

    偷情所所长的名分不是白给的，汪芳断定中年人就是薛可用。

    就问后来如何处理这事呢。

    来师傅说，宾馆也没啥好法子，待会儿安排他送碗银耳莲子粥。登记是一个人，但是房间里有俩人，所以要送两碗。顺便，备上专业工具，检查房间的线路问题，防止再次夜半歌声。

    汪芳心跳加速：那个男的我大概知道谁，还是个小领导呢。最近我为啥回不去上班？就是和这个人有关。

    然后，汪芳大体把最近发生的事大体说了一遍。

    来师傅仿佛看到汪芳的心里去，说：我倒是想帮你做点啥，一会儿送东西瞅个机会。

    2

    汪芳因为这句话，整个早上都在亢奋中度过。她去照镜子，小眼睛都是闪烁不定的星光，犹如在恋爱的前夜盘算着跟情郎私奔。

    刘大吹洗完澡出来，看见老婆大早上的脸颊发红。好像回到了她大辫子的年轻时代，一个没开瓢的青瓜蛋子。

    他一把抱住她。

    陆致礼离婚那阵，经常听见刘大吹跟他说：摁着你嫂子又放了一炮。陆致礼常常找不到对象放炮，因此很是羡慕刘大吹的福利。这天早上，刘大吹因为心情美妙，摁着老婆放了一炮。

    过程中，汪芳的手机铃声响了。刘大吹忙中偷闲看了一眼，屏幕上显示是来师傅。

    他嘟哝着：来师傅陆师傅薛师傅，什么师傅都比不上刘师傅厉害。

    他说薛师傅三个字，咬着牙，加快了速度，仿佛在和薛师傅做爱。

    放完炮，他看见老婆的脸更红了，确定她是愉快的。一场美妙的性爱是对中年妇女的奖赏，覆盖了雀斑和年华老去的恐惧。中年婚姻里，多少男人早就不对老婆颁奖了。

    因此刘大吹觉得自己是个功臣。

    他对老婆说：芳芳，今天你还得受累。

    汪芳：我知道，一会儿还要买菜呢。

    刘大吹走后，汪芳给来师傅打电话。

    来师傅很抱歉地说，他去1307房间送银耳莲子羹兼着检查线路时，不见了昨夜那个男的，只有麻辣鸡丝小姐已经梳妆打扮完毕，准备出门了。

    哇，薛可用这只鸡飞了，蛋也打了。

    3

    命运这只手推着汪芳，继续去宋家当钟点工。

    经过了昨日的战争，宋美丽看起来脸色没那么绷着了。她甚至有了点笑模样。这笑不可捉摸，是她赢了。

    昨天薛可用回来，到她房间里露了个脑袋，说要晚上有应酬。

    她一看他眼镜后的那双眼，就知道他所谓的应酬，应该与女人有关。这个床上表现并不怎么好的男人，怎么瘾这么大？自从她受伤以来，他总算有了进步，就是外出跟她汇报一声。

    她理解这种汇报，是对她的另一种侮辱。反正她是个瘸子，打也打不了，骂也气死自己，只能人气吞声，做名分上的小官太太。

    是的，她那位有权势的爸爸死后，薛可用是权力的唯一荫蔽。在没有新鲜事的小城，可以乘凉。

    本来死猪不怕开水烫，她却因为薛可用的一脑袋心情烦躁。一下午都把自己长在床上，仿佛一开门，就有洪水猛兽过来。

    汪芳就是在她这样的时刻闯进来的，所以她歇斯底里地爆发了。

    但是，这位对自己腿伤负有不可推卸责任的女人，第二天还是上门服务来了。

    自己的丈夫不听话，但是人家的丈夫还是听她指挥。宋美丽心里宽慰不少。

    午饭前，宋美丽要求汪芳留下来一起吃，吃饭后她想下楼看看。

    她受伤以来，一直在楼上呆着，三房两厅像个大笼子，快要把她关出病来。

    汪芳思索片刻，就答应了。她自带食材，反正是吃自己的饭，并不欠她人情，因此绝不跟饭过不去。

    4

    吃饭间。

    宋美丽挑食儿：炒藕片咋没有放糖。还叫炒藕片？

    汪芳：你现在不上班不出门活动，多吃糖就圆了。

    宋美丽：圆了就圆了，我又不找对象。

    汪芳：人吃饭是为自己的健康，又不是为找对象。一辈子为裤裆里那点事浪费时间，这是没活明白。

    她在影射薛可用。

    但宋美丽继续挑刺儿：米饭太软了。我喜欢吃硬的。

    汪芳：喜欢吃硬的，明天炖大骨头。

    宋美丽：做饭还有点新意吗，老是大骨头大骨头，都腻了。

    汪芳：你知道吗，千万别得罪厨子，得罪厨子的后果就是，偷着给你的汤里吐口唾沫，你都不知道。

    宋美丽眼前一碗西红柿鸡蛋汤，赶紧用勺子搅了一下。

    汪芳笑着说：肯定没有。我现在是看老太太面子来照顾你，根本不怕薛经理那一套，惹毛了我，我先把汤里吐唾沫，再撩蹄子走人。

    宋美丽不敢乱挑了。女人每天的倾吐欲望是30万字，她一个人在家，晚上薛可用回来，两人说不了三句半。寂寞让人如此发疯，哪怕她把汪芳当假想敌，但敌人在身边晃荡，至少激起扛枪的欲望。

    如今汪芳撂下话，她掂量了一下，于是不敢炸毛炸翅了。

    气氛有所缓和，汪芳问薛经理今晚回来吃饭吗。

    宋美丽：你准备着吧。

    汪芳：薛经理真是辛苦，连周末都不休息。

    宋美丽：当官不为人民服务，不如回家卖红薯。大吹也休息吧？

    汪芳：大吹今天去参加战友聚会了。

    宋美丽：你不是说大吹在部队养猪吗，那么战友就是猪队友了。

    宋美丽被自己难得的幽默都笑了，仿佛眼前站着刘大吹，大吹说笑话就像一把凿子，一句句凿下去，宋美丽这座石头矿，还有活水。

    汪芳：养了两年猪，又去食堂养人了。但是有养猪后遗症，连跟我写信都是猪味儿。

    宋美丽：写得啥？

    汪芳：芳芳，我在部队为国养猪，你在家乡为党种田。你若缺肥料，我为你攒猪粪。我养的猪，很想念你田里的庄稼。我的猪总是想吃想拱，想看天上的云是不是要下雨

    宋美丽哈哈大笑起来。

    这是刘大吹的另类情书，是汪芳此后岁月里甜蜜的回忆，今天她把情书翻出来给宋美丽看，是把大吹的深情对这个女人炫耀一番。

    汪芳：薛经理那么有才，肯定给你的情书很洋气。

    薛可用写过情书吗？

    他当年的笔记本上写着很多诗，她记得那句：人时已尽，人世很长，我在中间应当休息，走过的人说树枝低了，走过的人说树枝在长。

    她感动坏了，薛可用不愧是中文系的高材生，竟然写出如此动人伤感的诗歌。女人对男人的崇拜感是个引子，才能把爱情的面团发成大白馍馍。

    文艺女青年爱上了文艺男青年。

    过了很多年她才从网上得知，这诗歌不是薛可用写的，是人家顾城的诗。顾城举着斧子砍死了老婆。可见文艺男青年都不是什么好鸟。

    那时候，他们的婚姻恰好包子露了馅儿。

    因为聊情书，昨天打架的两个女人，竟然生出一点惺惺之气。

    因此午后的外出，也水到渠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