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麻辣鸡丝小姐

    1

    宋美丽的腿坏了，但是她心里有只鸟，今夜飞出来，奔向刘大吹的家里，给大吹带去很多信息。

    比如，她吃了刘大吹临走热好的包子，喝了他冲的蜂蜜水，她的伤处依旧隐隐地疼，大约是在骨头与骨头在夜里重修旧好。为了分散注意力她在追韩剧浪漫满屋，不喜欢自己的本家宋慧乔，觉得她有点矫情。她对单眼皮男生很有好感，感觉跟刘大吹年轻时代有点差不多。

    然而，她并不知道刘大吹年轻时代的样子。

    刘大吹对韩剧也没啥兴趣，但是汪芳爱看。汪芳看见宋慧乔总是感叹：她娘是怎么把她生的这么好看？

    刘大吹：肯定是他爹的功劳，要是射到墙上去，哪有这么个好看的明星。

    男人三句话不离本行。

    汪芳：宋慧乔很像住宾馆的那个麻辣鸡丝小姐。就是麻辣鸡丝长得还要高挑。

    麻辣鸡丝小姐就是李鱼，汪芳更喜欢这个名字，已经不关心她的真名了。

    刘大吹其实既不关心宋慧乔也不关心麻辣鸡丝。人到中年，女人有些玛丽苏情怀，男人更喜欢看得见和看不见的票子。

    宋美丽和老太太是他的潜在客户，这场脚伤，令他继续奔走在维护客户的路上。

    因此他对宋美丽那只鸟捎来的信息，偶尔回应两句。

    在这些回应里，他知道薛可用这犊子还没回家。

    难道他又去找静静了？

    当晚，刘大吹联系了老孙家。老孙目前从化工厂辞职，隔段时间就陪外孙去北京治病，家有病儿，是个大窟窿，多少钱都填不满。

    因此老孙老婆爽快地接了这活。

    刘大吹发信息给宋美丽汇报。

    但是一反常态的是，宋美丽好长时间没动静。

    他在沙发上眯过去。忽然被电话铃声吵醒。

    一看是宋美丽的电话，就接起来。

    宋美丽语调有些悲戚，她让刘大吹快去救她。她刚才上了洗手间，出来洗手时，不慎滑倒了，她现在起不了，特别无助，家里没人，只好求助刘大吹了。

    她的描述里，俨然是个摔碎的旧花瓶。

    刘大吹听了，赶紧换衣服，十万火急奔向宋美丽家。

    2

    宋美丽其实和刘大吹住一个小区。小区中间一条马路，分成两个世界。宋家的西区是大房子，住着各级干部，还有带职称的人士。刘大吹所在的东区，房子面积略小，住的都是平头百姓。

    赶往西区的路上，刘大吹还在想，宋美丽受伤了，大约会爬着给他开门，就像部队拉练时，他们对着敌人的碉堡匍匐前进。

    到了楼下，刘大吹感觉膀胱鼓胀尿意来袭。

    原来他接到信息，连尿都忘了撒就跑出来了。英雄也会被尿憋死，先解决了这个问题，才能解决别人。

    楼对面就是一片小树林，他闪进了树林去撒尿。

    撒完尿，刘大吹往外走。就见一辆车子停在楼前，车上下来一个人。那人没往楼里去，反而往树林方向走。

    刘大吹眼神好使，一下认出是薛可用。薛可用走路有点飘。

    这犊子会完静静，野狗回窝了。

    刘大吹赶紧躲在一簇低矮的灌木丛后面。薛可用恰好停在灌木丛前面，掏出鸟来，忽然调转鸟头，对着灌木开始喷洒。

    这泡尿撒的时间很长，但花洒的压力不足。撒尿能看出那方面的本事，要是摁着一块猪肉比赛，他薛可用肯定比不过自己！

    当然，那块猪肉可以起名叫静静。

    诚然如此，刘大吹依然感觉到尿花像浪花一样打到自己脸上。

    他屏住呼吸，不让薛可用发现自己。心里暗自庆幸，要是今晚去了他家英雄救丑，自己真是有嘴说不清，找麻烦来了。

    因此他忍着。

    等薛可用尿完，提好裤子，忽然又来了买一赠一，对着灌木丛吐了口痰。

    刘大吹心里又骂，自己也是从农村出来的，早就讲文明树新风不随地吐痰，薛可用台上人模狗样，暗地里还是老一套。

    薛可用终于方便完，转身走出小树林。

    约莫着薛可用回了家。刘大吹也走出树林。

    出走树林，归来不是少年，而是带着尿骚的中年。

    微妙的气韵流淌在夜里，两个男人之间的纠葛纵横生长。

    3

    薛可用利用外出购物的机会私会李鱼，本打算速战速决，既会了情人，又不耽搁回岳母家。

    但他却莫名其妙地睡了一个大长觉。

    梦里不知身是客，醒来以为在岳母家，就要奔厨房去煮汤。李鱼的脸覆盖了生活的阴影，他一下明白自己做了什么。

    心里有点懊恼。

    李鱼说：呼噜打得震天响，你这是把一年的觉都睡了。

    薛可用：坏了，还有很多正事要干。

    李鱼：睡觉前不就干了正事吗？

    薛可用没心思开玩笑，一边收拾自己，一边用文科生的脑袋迅速破案。

    想起桌上盘子里还有半块包子，一看包子不见踪影，就怀疑自己中毒了。但李鱼吃下了一个包子，人精神着呢。

    又想到之前李鱼喂他的那粒药，就问李鱼要了剩余的药来看。

    一看，原来问题出在药片上，此药片不是治拉肚子的，而是一种安眠药。

    李鱼也惊呼，怪不得自己昨晚睡得那么好呢，今早差点耽搁了上课。大约是自己去楼下小药房开拉肚子药，那老眼昏花的男人给开错了？

    薛可用问李鱼今晚赶回去还是明早走。两城之间的高铁一个多小时，加上到滨海新城后再转地铁到学校，也就耽搁两个小时多一点的时间。

    李鱼靠近薛可用，搂着他的腰说：你走了，这个城市就是一座空城，我也撤。爱上一个城，其实是爱上城里的人。

    薛可用有些感动，不由得念出一首诗：红衣佳人，白衣友朝与同歌，暮同酒世人谓我恋长安，其实只恋，长安某。

    ……

    两人一前一后撤出宾馆。

    薛可用撤离时遇见了服务员小姚，他不确定送李鱼包子的是小姚还是另有其人。这种随便送人食物的行为本身就是违反职业道德，对涉世不深的小姑娘来说，谁知道是蜜糖还是砒霜？

    他必须参一本。

    当夜他开车把李鱼送到高铁站，夜的火车站，人流不是很多，李鱼大胆和他拥抱。

    他也紧紧抱了这个年轻明媚的肉体。

    一转身，要去面对他那暴风骤雨的人生。

    4

    宋美丽的确是滑倒在洗手池边。她若是努努力，也能金鸡独立。但是她不想努力了，就想等一个英雄来救她。

    没想到等来的是薛可用。薛可用手里提着在a城买的东西，还有一副拐杖。

    他没有解释什么。

    谎言的鞋子常在河边走，都湿不了鞋了。

    宋美丽也没有揪着搞侦察。就算谎言掉进河里，也淹不死一只光腚猪。

    他伸出手来要扶她，她也顺从了。他架着她到了客厅沙发上。

    电视还开着。

    浪漫满屋又开演了。

    薛可用看了一眼，宋慧乔好像李鱼啊，那是一张干净优美的脸。令他冲动地想写诗给她。

    他心里有人，无耻的温柔溢出来，关切地问老婆有没有吃饭。

    宋美丽说吃了。

    薛可用就给自己煮了包方便面。很快，方面便的专有味道，弥漫了满屋。

    两个人，各怀心事。

    5

    第二天，刘大吹的老婆汪芳去上班。一大早收到宾馆送出的大礼。

    宾馆的网站上，收到一个恶评。投诉13楼服务员汪芳态度恶劣等等。

    还有一个是1307房间客人的投诉，说服务员送出的包子让客人吃坏了肚子。

    宾馆有关人员对汪芳严查。

    汪芳不承认第一个投诉，她一向好脾气，有求必应。来师傅来给汪芳作证，说这个投诉肯定是那天抓到的水壶里放袜子的客人干的。如果宾馆听信恶意投诉而不是站在正义的一边，长此以往，会助长歪风。

    宾馆一查，投诉汪芳服务态度差的那人，果然是袜子客。

    来师傅帮了汪芳的忙。

    但第二宗的包子案，是汪芳私下给客人带的食物，她对宾馆坦白交代。

    她说带来的包子也是自己每天吃的，她吃了一点事儿都没有。

    来师傅又给汪芳说情，要是客人身体出了毛病，当时就应该找宾馆了，又怎么会急着退房的。不信就拿包子来化验。

    宾馆不是警察局，没心思对付一个包子。但汪芳违反了工作人员的某条例。

    宾馆给了汪芳一个处分，从工资里扣了两百块钱。

    汪芳在宾馆上班，第一个月是试用期，第二个月才转正，就被扣了钱。

    中年妇女的职业道路如此曲折。她心里很窝囊。

    由于宾馆缺人手，还需要汪芳坚持带着被处罚的伤痕微笑上岗。

    汪芳果真微笑工作。

    但她心里很不痛快，除了心疼二百块，还有她心爱的麻辣鸡丝小姐的无情投诉。

    心里不痛快，两个奶就不舒服。

    她早就打听到小城有个老中医治疗胸疼有一套，决定去找中医看看。

    她就以看病为由，跟宾馆请了三天假，打算回到民风淳朴的小城去。

    她只要回去，刘大吹也省得双城之间来回跑，省了油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