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人已带到
雨倾盆而下。
这种天气对于平日里飞沙走石的西北来说较为罕见，西北的天气虽然有时也会下雨，但鲜少下的这么大。
就在这样的天气里，几名外勤组的刑警冒雨带回来几个人，这几个人既是本案当中重要的目击证人，更是死者杨明的学生。
“文顾问，金福林已经带到了。”
“文队长，陈雅和马峰也到了。”
“带何振的车油表有问题，在路上没油了，已经有人过去送汽油了，过一会儿就到了。”
站在办公室的落地窗前，文宇披上了一个大衣，虽说西北的天气并不能，可架不住雨水的冲刷。大雨让西北这份干燥的暑气消散不少。
文宇看着这四个人的照片以及档案，这四个学生昨天晚上都出现在了西餐厅里，其中他对金福林和陈雅的的印象是最深刻的，金福林戴着一副金丝边眼睛，一副文雅的样子；陈雅是那个一直把杨明的死怪罪到自己头上的女人，虽然说这有一些碰瓷的嫌疑，但是通过这一点也不难看出，陈雅平时跟杨明的师生关系应该不错。至少在文宇看来，杨明的死，对陈雅的打击是最大的。
至于这个马峰则是陈雅的男朋友，巧的是两个人都是学习音乐的，而且都共同拜在了杨明门下，两个人都是因此结缘，至于此时还并未到警队的何振，就是昨天晚上陪同杨明一起上救护车的学生，也就是他第一时间得知了杨明的死讯，将死讯传达给了陈雅。
文宇一面看着四个人的档案资料，一面拿出一张白纸，在上面写写画画，将昨天晚上案发现场所有的目击者全部记录下来，包括那些中途离开的食客。经过他一番分析后，最终又把杨明四个学生的人名圈出来。文宇忽然有一种极为大胆的推理，他觉得，本案当中真正的凶手昨天晚上一定在现场，而且就在所有工作人员和食客当中，其中，杨明四个学生的嫌疑是最大的。
或者说的更直白一些，文宇怀疑真正的投毒凶手，就潜伏在这四名学生之中。
“文顾问？”文良见他一直站在原地盯着一张白纸看个不停，叫了他一声，把他的思绪从沉思之中拉回现实。
“啊？”文宇赶忙回复道：“怎么了？人到了是吗？”
“是，除了何振还在路上，金福林、陈雅和马峰都已经到了，咱们要不然先去看看？
“好。”文宇又下意识的看了一眼自己手上白纸上所圈定的四个人名：“先去找金福林吧。”
在外勤刑警的带领下，两个人一同走进了金福林的审讯室。金福林戴着那副花边眼镜，只是镜片上微微泛起了水雾，甚至镜片上隐约可见几个细小的水珠。一看就是刚刚从室外进来的模样。见到文宇来了，金福林起身道：“文顾问，实在不好意思，昨天晚上我不知道你是刑警队的顾问，冒犯之处还请谅解。”
文宇回想起昨天晚上对方质疑自己的情景，一笑而过道：“当时情况紧急，可以理解。”
“两位警官把我叫过来，是因为老师的案子有进展了吗？投毒凶手抓住了吗？”
金福林不问这句话不要紧，一问可是让文宇抓住了重点，“金先生，请问你怎么知道这个案子是有人投毒呢？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个案子关于投毒的细节，我们至今也没向外界公布吧？”
金福林的眼神恍惚了一下，但随后就很自然的解释道：“文顾问，投毒的事情是你昨天晚上当着我们的面说的，难道你忘了？而且今天我看到新闻的头版头条都在报道这件事，就算不想知道都难啊。”
“哦？是吗？你看我这个记性。”
文宇玩味的摸了摸下巴，眯着眼睛打量着金福林每一个微表情，因为金福林并不是本案当中的犯罪嫌疑人，只是以配合调查的名义来道刑警大队的，所以他坐在椅子上并没有戴手铐，“我听刘杰你是杨明先生最出色的学生，想必你的音乐造诣一定很高了？”
金福林谦逊道：“没有的事儿，我们几个音乐造诣就算再高，也都是杨老师的学生罢了。在音乐圈子，也就是靠着杨老师的学生这个名头能罩着我们，如果不是杨老师的学生，我们什么都不是。”
“我听说……杨明先生的西餐厅一直都是你在负责打理，是这样吗？”
文宇一只手夹着烟问道。
“是的。杨老师的精力都放在音乐事业上，我不但是他的学生，同时也担任起了经纪人和助理这个角色，承蒙老师信任，把饭店也交给我帮忙打理，只不过……这餐厅一直都赔钱，让我也挺不好意思的。”
两个人一直这样聊着天，忽然，文宇话锋一转道：“既然杨明平时这么器重你，那杨老师的一些事情你应该是最了解的人吧？”
金福林表情微微一怔，点头道：“可以这么说吧，杨老师大部分事情都会和我说。”
“那杨明的身体状况你应该也是除了杨明之外最了解他的人吧？”
“是的，杨老师有冠心病这件事我是知道的，其实不光是我，在杨老师确诊当天，我和另外几名同学也去医院探望了他，他的冠心病并不是很严重。而且杨老师是一个很注意保养的人，自从出院以后一直都有按时服药。”
文宇点头笑道，“我看了杨明的出场费，每一场都几十万，这么多年了肯定也不少赚钱，可是他这辈子却都没有结婚，这一点倒是很奇怪。”
“这个我就不清楚了，杨老师可能属于那种不婚主义者吧。”
“难怪他会收下你们这几个学生，看样子是担心自己老了以后没有人在身边伺候吧？”
“文顾问说笑了。”金福林答到。
文宇提出的问题，看起来都跟本案不搭边，可是如果仔细寻味起来，却发现每一个问题都问到了刀刃上。在看似不经意间的对话里，文宇已经问出了很多重要的信息，譬如金福林平时跟杨明的关系最亲近；譬如西餐厅的盈利状况并不乐观；再譬如杨明的心脏病有很多人都知道。在一旁的文良觉得有些震撼，这个文顾问真是一把刑侦好手。
“对了，我问一个不该问的问题。”文宇忽然又继续道，“我听刘杰说，你和杨明之间好像发生过冲突，可以具体说一说是怎么回事吗？”
话音刚落，金福林愣住了。
文良也愣住了。
后者迅速放在桌子上刘杰的口供，这个刘杰什么时候说过金福林和杨明发生过冲突了？文宇这不是睁着眼说瞎话吗？
但随后，他就明白了，文宇是在炸金福林，或者说，他在挑拨离间。他想要调动当事人的情绪，试图问出更多的东西来。
“哦，刘杰说的大概是因为餐厅管理上的问题吧。”金福林愣神过后，很自然的回复道，“餐厅一直交给我打理，但是基本上是赔钱的状态，所以老师难免有时候会心情不好，所以说我几句也是正常的，我并没有放在心上。”
有收获。
赌对了。
文良用一种敬佩的目光看着文宇，赶忙将金福林的话记录下来。
“金先生还真是大度。”
“毕竟餐厅一直都是我在管理的，赔了钱我也有责任，更何况他是长辈，尊师重道的道理我还是明白的。而且当徒弟的哪有没挨过打的？呵呵。”
“方便说一下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情吗？”
“你问的最近的一次吗？”金福林托着下巴想了想，道：“大概是三个月之前吧，杨老师去美国参加了一次音乐会，可能是因为和主办方发生了些摩擦提前回国了，所以气有些不顺，顺手就拿我撒了气吧，哈哈……当时有挺多工作人员在场，确实让我挺没面子的。”
三个月之前……
良、宇二人默默的将这个时间节点记录下来，文宇接着道：“那还真是委屈你了。”
“我不记仇的，而且他本来就是长辈嘛……”
在交谈的过程中，文宇忽然发现金福林的脑袋上慢慢出了一层汗，而且脸色愈发的苍白起来，渐渐的说话也有些上气不接下气了，可是金福林却仍然强撑着接受自己的调查，这让文宇觉得有些奇怪。文良注意到这一点后刚想问对方是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吗，却被文宇拦了下来。
文宇的眼睛盯着金福林的状态。
脑袋冒汗，呼吸不匀，紧接着环视四周，发现这狭小的审讯室里烟雾缭绕，到处都是自己抽烟残留的烟雾。
过了有三十秒，金福林忽然用手捂住胸口，剧烈的咳嗽起来，二人见状也迅速跑到他面前，问他怎么了，紧接着招呼过来门口站岗的小刘，让他赶快去叫医生。
只见金福林用手在口袋里掏出一瓶喷雾，冲着鼻孔一喷，又用力一吸，几分钟后他的呼吸又变得均匀起来，脸色恢复了以往的红润。
金福林坐在椅子上缓和了神色，文宇见对方刚才发病时的征兆，又注意到他掏出的喷雾瓶上的药品名称，问道：“你有哮喘？”
“老毛病了。”金福林尴尬的笑了笑，“这个屋子太小了，我一闻到烟味儿就容易犯病。”
“实在不好意思，我不知道你有这样的疾病。”文宇和文良尴尬的把烟收起来，就在这时候，法医刘明和小刘又急匆匆的进来。
“队长，刘法医来了！”
“快让刘法医给金先生看看是怎么回事！”
说着，刘法医拿着医药箱就走到了金福林身边，起初金福林是抗拒的，只是摆手说自己是老毛病了，不用再检查了，可是架不住文宇两人的一再要求，最后也只得接受了刘明的检查。刘明拿着听诊器在他的胸口上下听了听，又简单的看了一下他的眼睑和舌苔，很轻而易举的下定了结论：“不用担心，是哮喘发作。”
紧接着，刘法医用手煽动两下眼前的空气：“好重的烟味儿，是吸烟引起的吧？”
“刘法医，你真是神了。”文宇冲着他竖起大拇指道，“金先生的身体有什么状况吗？”
“没有，应该是过敏性哮喘，对于烟味、花粉一类的味道敏感，可能会诱发哮喘病的发作，所以你们两个别抽烟了。”刘明转过头又对金福林道，“一般来说过敏性哮喘只要按时服药就会得到有效的控制，你可要按时服药啊。”
“这两天事情有点多，加上昨天晚上杨老师的事情，我就把吃药这件事儿给忘了。好在我随身带着喷雾，不然真就危险了。”
“那就好，这病虽然不是很严重，但如果发病时不采取正确的措施也是有生命危险的，你可要当心。”
“谢谢关心，我会的。”
在一番检查过后，刘明提着医疗险离开了审讯室，文宇紧跟着在审讯室里和金福林道了一声失陪就追了出去，关上门后，在审讯室的门口，文宇问他道：“刘法医，金福林的身体有问题吗？”
刘明一只手把药箱放在地上摇头：“确实只是寻常的过敏性哮喘，没有生命危险。不过他这个哮喘可能有严重的倾向，最近一段时间他应该没有好好的按时服药。”
“这种过敏性哮喘都会对什么东西过敏？”
“最常见的就是花粉、烟雾一类的粉尘过敏，其次就是酒精或者宠物毛发。”
文宇的眼睛眯起来，觉得金福林有问题。
原因很简单。金福林有哮喘，但凡是这种哮喘病人，医生都会告诉他这个疾病要注意的事项，譬如不能抽烟、不能喝酒一类的，否则都可能诱发哮喘发作。可是在自己和文良吸烟的时候，金福林并没有对自己进行劝阻，他难道不知道自己会对烟雾过敏吗？严重的话，他可能会因此丧命的。
这是为什么？难道说是因为他不好意思劝阻自己吸烟吗？不可能，就算是再含蓄的人，也不可能弃自己的生命而不顾的。或者说……金福林不希望因为吸烟的这件事，在自己的眼前暴露出他有哮喘病史的事实？
可他为什么要故意隐瞒病情呢？这没有道理。
他觉得有些想不通，刘明走后，他又回到了审讯室内，让对方签了个字后就离开了。
“金先生，你这个病可要多注意保养，刚才刘法医说了，你必须得按时服药。”
“谢谢关心了，我会的。”他把喷雾吸入剂揣进口袋里起身道，“杨老师的案子还要多多仰仗你们了，希望你们能够抓出迫害老师的真凶。”
“这都是我们分内的事情，一旦有结果，我一定会第一时间通知你们的。”文良回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