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质疑之心
对于究竟有没有鬼这个问题，文宇的观点和立场始终是坚定的。
他是受过高等教育的人，大学时读的是警校，不光如此，就连他小时候受到的家庭教育也十分正向。他老爹本身就是个老刑侦，在他小的时候一直都教导他崇尚科学，所谓的歪理邪说都是无稽之谈。他到现在还记得自己在上小学五年级的时候，同桌曾在上课时传给他一本鬼故事书，在看完里面的情节以后，他吓得不敢自己一个人睡。
结果他老爹知道以后先是给他一顿暴打，然后把他关进了漆黑的地下室一整天……
从那以后，他再也不怕黑了。
可话是这么说，那刚才的人影应该怎么解释呢？他已经仔细的检查过四周，如果那个影子真的是朝着这个方向来的话，那么‘它’离开这里的通道就只有这扇被反锁住的窗户，可这窗台干干净净，根本就没有被人翻越过的迹象。难道自己真的看错了吗？
他在大学时一次的选修课上，刑侦学的老师曾说过这么一句令他至今为止都记忆犹新的话。
“搞刑侦工作很重要的一环，就是谁都不能相信。对任何事物都要保持着自己的质疑之心，你唯一要相信的，只有自己的眼睛。”
可是眼睛就没有欺骗自己的时候吗？
文宇对于自己刚才看到的影子始终无法用科学的方式，以及刑侦的那老一套的理论来做出一个完美的解释。退一万步讲，他甚至怀疑之前反映这里闹鬼的几个房客所说的可能是假的，或许是这个酒店的老板，或许是姚总，或许是钱店长曾经得罪过什么人。有可能是生活上的冲突，也有可能是商业利益上的矛盾，有人故意用这样的由头来整他们。搞臭一个饭店，你只需要自己偷偷的在饭菜里面放上一两只蟑螂，甚至是一根头发；同理，搞臭一个酒店，你只需要几个演技精湛的演员制造出闹鬼的传闻即可。
但刚才的影子，让他打消了这种观点。
就算那三个自己从未谋面的房客说的是假的，可自己刚才亲眼看到的东西不可能是假的吧？
隐隐的，他竟然觉得后脖子有点发冷……
他甚至产生了和钱店长一模一样的感觉，他感觉在这酒店的走廊里，似乎有人……
那个人，好像悄悄的站在自己的身后。
正用两只眼睛死死的盯着自己！
甚至——‘它’好像还在对着自己的背影诡笑。
他哆嗦一下转过身去，猛然看见了一张人脸！
这是一张苍老的女人脸孔。
“嗡！”
他的浑身发麻，大脑里一片空白！紧接着大叫了声！
“小伙子，你怎么了？”
在他触电般倒退两步以后，这张脸的主人操着一口西北口音说话了，他醒过闷来，发现这是个人。
“啊？没事……大姨，您吓了我一跳……”
这是一个约莫五十多岁的中年女性，身穿着蓝色的保洁服装，他意识到这个人是酒店的保洁阿姨。
“你还吓了我一跳呢。”保洁阿姨对刚才文宇这声惊呼表现出责备的意思。
“我这刚才正想事情呢，您走路怎么没声啊？”
“是钱店叫我过来的，给你送个东西。”保洁阿姨没有理会他，道：“这上面是之前三个房客的联系方式和姓名，酒店里那些小年轻们都是怂包不敢上楼，钱店长就让我这个老婆子过来了。”
“刚才的事儿真不好意思了，如果吓到您了，我跟您道歉。”
“吓到倒不至于，只是你以后别一惊一乍的了。”保洁阿姨是个豁达的人。
保洁的突然出现虽吓了文宇一跳，但这终归只是个小插曲，在一家酒店里，最了解酒店内部情况的人往往不是店长，而是保洁和服务生。就像了解一家饭店的人不一定是饭店的老板而是厨师是一个道理。因为前者每天都需要对酒店进行打扫，甚至房客退房以后，保洁还要对房间的设施进行检查，以及清扫酒店房间内的每一个角落。毫不夸张的说，一名工作时间长的保洁员闭着眼都知道各个房间之间的位置，甚至还清楚哪个房间的马桶经常堵塞，哪个房间的热水器经常开小差，哪个房间的采光好，哪个房间蚊虫多。所以文宇打算询问一下保洁大姨，试图从她的口中得到一些自己想要的线索。
“大姨，您的胆子可够大的，现在连店长都不愿意上四楼，您竟然敢来……”
“有什么不敢的，小伙子，鬼其实没什么好怕的，有的时候最可怕的不是鬼，而是人心。”
保洁大姨说了一句让文宇都觉得惊愕的话，反复的琢磨，这句话富有深意，虽然这名保洁的文化程度或许不高，但通过这句话他也能品出一些东西，那就是这大姨绝对是个饱经沧桑的人了。
“确实是这样。”文宇笑着赞许一声道，随手从口袋里拿出利群烟要点燃，却被保洁阿姨拦住，“这里不能抽烟。”
她指了指走廊正上方的烟雾报警器道，“要抽的话，到房间里面去抽，不然警报响起来会很麻烦。”
文宇一拍脑门，“我差点把这个报警器的事情给忘了，刚刚还吃过这样的亏呢，谢谢您提醒。”
他一面说着，一面把烟重新塞回了口袋，做出一副不经意的表情道：“大姨，他们都说这409房间闹鬼，您在这工作的时间肯定不短了，一定清楚一些内情吧？您……见没见过他们说的‘鬼’呢？”
“我在这个酒店做了三年的保洁员，在酒店装修以前就在这了，之前409这个房间我一直在打扫，不过一直都是相安无事的。可是不知道怎么搞的，自从重新装修过以后，409这个房间确实发生过很多奇怪的现象。”
文宇的精神顿时集中起来，问道：“您受累跟我念叨念叨？”
“我记得刚装修完之后，一个客人退房，我上来打扫房间的时候房门被一阵风给吹关了，紧接着我就听见了一阵敲门的声音。我还以为是房客有东西落在房间里回来找了，我赶紧去开门，可是开门以后发现外面根本没人。”
“这件事发生在白天？”
“是的。”保洁大姨点头道，“我记得那天客人是在上午10点钟退房的。”
“也就是说，敲门声不是只在晚上响起，有的时候白天也有敲门声吗？”
“这个我就不清楚了。”保洁大姨继续说道，“这种情况我就遇到过一次，一开始以为是自己听错了呢。还有一次是我在打扫厕所的时候，我用厕所里的水龙头洗了洗抹布，清扫赶紧之后就走了。可是我刚一出门却发现手套落在洗手间了，我又返回去找，这一返回去竟然发现水龙头不知道什么时候开了，正哗哗的往外流着水。我这个人很节约，用完水之后随手就会关闭水龙头，可是那次水龙头莫名其妙的自己开了，让我很费解。”
“这两件事都发生在白天吗？”
“是的。”保洁大姨道，“我只在白天上班，因为一般客人都是在白天退房的。如果晚上酒店有地方脏了需要打扫的话，都是夜班服务员代劳的。”
“行，谢谢大姨。”
“记住，千万别在楼道里吸烟啊，这烟雾报警器很麻烦的……”
“我知道了，谢谢您提醒。”
在笑呵呵的送走了保洁大姨之后，文宇回到了这“诡异”的409房间，他先是将房门关闭，然后直接来到了洗手间。刚进洗手间，正对着他的是一个巨大的洗手台，他一眼就看到了那个纯铜外观的水龙头。他随手将龙头打开，湍急的水流击打在洗手池里激起密密麻麻的水花。
吱呀——
文宇又将水龙头关闭。
开启。
关闭。
在反复测试过几次后，他确定这个水龙头是完好的，至于保洁大姨刚才说的那个水龙头莫名其妙的‘自己’开启的事情，他宁愿相信是保洁大姨记性不好忘关了。
刑侦工作是一个职业，更是一门学问。
就像文宇在上大学时选修课的老师说的一样，不要相信任何人，只能相信自己的眼睛。因为有的时候报警的人说的话都不一定是真的，报假警的情况经常发生。甚至有时候，报警人都不知道自己说的是真是假。
听迷糊了吧？举个例子，当年文宇做刑警的时候，队里接到过一起案子。报案的是个老太太，说自己在菜市场买菜的时候钱包被抢，里面有三千多现金，还说自己遭到了殴打。寻常的失窃案刑警不会出马的，但老太太遇到的这个事情可不是盗窃案，而是抢劫案，当事人还遭到了殴打，这是何等大事儿？可是当他的同事进一步追问老太太案件的细节的时候，老太太却支支吾吾的说不出来，让她描述劫匪特征的时候，她也很含糊的说自己不记得了。最后这个案子是怎么结束的呢？钱包找回来了，可不是警方从‘劫匪’那里抢过来的，而是从老太太的三轮车车斗里面找到的。
案件的真相是，老太太买菜的时候随手放到车斗里，后来因为记性不好忘记了，便以为是被偷了。老人家对钱很看重，怕报警警察不理会，就自导自演了这么一场闹剧，试图通过描述自己被劫匪殴打来引起警方的重视。文宇的同事打开老太太的钱包，发现里面哪有三千块钱现金？加上钢镚，总共二十五块五毛钱……
这事儿前后出动了大队3辆警车，10余名干警，甚至还有人全天便衣在菜市场埋伏蹲守‘劫匪’，却没想到以这样的方式收场。考虑到老太太年事已高，所以大队只是叫来了老太太的子女进行了口头上的教育，没有深究老太太的责任。不过这件事当年在中北警界人尽皆知，弄的大队特别没有面子。
类似这样的案子还有一起，只不过报警人不是老太太了，而是一个八十多岁的老大爷。报警的理由如出一辙，说是买菜的时候钱包丢了，里面总共有4000多块钱。因为上一次的教训，大队的刑警们长了个心眼，直接去了老大爷的家里录制口供，一个眼尖的刑警发现这老大爷的家里有很多的鸡蛋、挂面之类的东西，几乎多到可以堆满一屋子，便随口问了老大爷的儿子一句。老大爷的儿子说这些鸡蛋和挂面都是他父亲每天起早去一家‘养生馆’排队领回来的……
后来敏锐的刑警经过一番周折破了案，老大爷每天去的那个‘养生馆’其实就是一个专门坑骗老年人钱的卖保健品的地方，一般人拿着一堆五谷杂粮碾碎的‘药粉’，花个几块钱弄个精致的包装盒，对老年人说这是什么可以起死回生的神药，吃了之后腰不酸了腿不疼了。他们抓住了老年人爱占小便宜的心理，每天都会送老年人一些小礼物，比如鸡蛋啊、挂面啊、手提袋啊之类的东西，从而消除老年人的戒心。
这老大爷的四千块钱的真正去处是哪里，不用我说您也明白了。他全都买了一种名为什么氨基酸的保健品，害怕闺女儿子和他吵架，就自导自演了这么一出闹剧。不过值得一提的是，大队的刑警把这些东西取样送完了食药监局，经过鉴定，这些所谓的什么氨基酸片全都是小麦粉、玉米淀粉和蔗糖压缩合成的东西，上面的厂家是假的，有效成分也都是假的。
小偷没抓到，但是抓到了一般卖假药的骗子，缴获虚假保健品60余箱，以及赃款49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