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虚惊一场
这一声吵醒了整个村庄。
很快,外面响起了慌乱嘈杂的脚步声,夹杂着男人的粗吼与女人的尖叫。
李荀月急忙把屋里的姐妹们叫醒,“快醒醒!老虎坝炸了!”
秋菊还没有反应过来,坐在床上懵懵地问,“我这是在做梦?老虎坝怎么会炸?”说罢又要倒身睡去。
李荀月下狠手捏了捏她的脸蛋,一把把她从被窝中捞出。
“老虎坝炸了,待会儿就有洪水来了!”
直到打开门,看到外面攒动着的人头,无一不露出惊慌焦虑的神色,秋菊这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黑压压的人群拥挤着朝村外涌去,谁也不让谁,生怕迟一秒就命丧洪水之中。
“滚开!”
五大三粗的汉子用力将跑在他前面的女子推开,后者跌倒在地,眼看着后继的人群就要踩到她身上。
一根木杆被推倒在女子身后,将那些企图从她身上踩踏而过的人群逼退一步,纷纷绕道。
“还能起来吗?”李荀月朝她伸出手。
女子咬咬牙借力站了起来,“脚崴了,但能跑。”
“我们这么跑很危险,一旦摔跤必死无疑。”
人在面临危险时,求生的本能会让他们忘记人之善本,看这群罔顾他人性命互相推搡的人群就知道了。
李荀月望向西南角,“那里有马车,咱们坐车走!”
刚才被她救起的女子摇摇头,“马厩里的马早就被人骑走了。”
就在这时,接连几道火光从半空中飞过,落在村口的几处草垛上,燃起熊熊焰火。
是火箭。
“谁敢寻衅滋事,这一箭就直接射他身上!”
吵闹的人群瞬间安静下来。
李荀月回头望去,身着金丝软甲的谢旻正骑在一匹枣色骏马上,手中铁弓拉满,冰冷地傲视众人。
身后跟着十来个神虎营的精锐,各个神色威凛。
“老虎坝塌了,现在不跑是等死吗!”
不知是谁出声嚷嚷,瞬间一呼百应,逃亡队伍重新骚动起来。
“嗖——”
火箭一跃而出。
被射中的男人惨烈大叫,火焰点燃了他的衣裳,刚才还呼应他的人群霎时安静下来,事不关己地退了几步。
一桶水远远地浇了过去。
那人被淋成了落汤鸡,脸上手上都是火熏的黑色痕迹。
谢旻冷冷地瞧着他,“谁说老虎坝炸了?若是炸了,你们早就被洪水冲走,还能在这里闹事?”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好像是哦。
他们已经折腾了快一个时辰,村里可是一滴水都没见到。
听说夏日大汛时,大埔河用了不少半个时辰,就将整个蓬莱村毁灭了。
“之前的那声巨响是什么?”
文竹耐心解释,“老虎坝最高处的巨石塌了,但是玉兔坝没有损毁,大埔河上游的河水没有泄下来。”
老虎坝横卧大埔河,以它为界,坝以上为大埔河,坝以下为小田河。
老虎坝实际上由三段组成,从南往北依次为玉兔坝、老虎坝和狐狸坝,三坝形成中间高、北端次之、南端最低的阶梯状。
枯水季节水量低于玉兔坝时,水在大埔河上游自然流入小浦河。
如若水位变高,就通过不同高度的坝段流向不同的地方,首先通过玉兔坝泄入小田河,与此同时大部分水流入小浦河,再抵达曹旺河段,支持京杭运河漕运。
此时正是大埔河的枯水期,水位远远没有达到玉兔坝的高度,因而上游的水流仍旧是顺着原先的渠道流入小浦河。
简而言之,只要三座大坝没有低于大埔河水位,下游的蓬莱村就安然无恙。
在场的人有部分听懂了,有部分还是云里雾里。
“管他什么坝,老子今天就是要走!等洪水真来了,跑都来不及!”
骏马上的谢旻冷笑,“这里的人全部重新清点,留下的,自然会有好处。至于那些已经逃跑的人,名单我会悉数上报朝廷。按照大梁律令,逃役者贬为贱籍,闹事者罪加一等。”
刚才振振有词的人闭嘴了。
大家慢慢地往村里走回去,排队找兵士登记自己的姓名。
李荀月也在队伍中。
腊月的寒风刺骨地冷,她着急逃跑,披了件单薄的衣服就出门了,此时冻得手脚直哆嗦,下意识地抱紧了自己的双臂。
“姑娘,这是谢大人给您的衣服。”
有个虎头虎脑的小士兵跑来,递给她一件靛青狐狸毛斗篷。
李荀月讶然,“哪个谢大人”
士兵莫名其妙地看着她,“这里只有一个谢大人。”
谢旻?
她是不是听错了?
这人有这么好心?
小士兵悄悄凑近,“大人说了,这里风大,您别在这儿排队了。”
李荀月:……
一时不知道是她得了病,幻听谢旻转性,还是谢旻得了病,突然变得有点人性了。
“谢大人体恤。”
她也不矫情,转身就回屋子去。
老板都发话了,哪有员工主动受罪的道理。下班不积极,思想有问题!
小士兵赶忙拦住她,“诶,走错了!伙房在西边!”
李荀月道,“还未到卯时,我先回去睡会儿,睡醒了再做朝食也不迟。”
小士兵急道,“大人的意思是,您得赶紧做宵夜,做好宵夜还要准备朝食,别排队浪费时间了!”
李荀月:……
去你娘的谢扒皮!
厨房里早就被人洗劫一空,就连灶台上几斤重的铁锅也被顺走了。
她不是上班不积极,而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面对这空荡荡的厨房,她唯一能做的菜只有爆炒空气。
李荀月来回踱步之际,腰间的布包与衣料摩擦,发出窸窸窣窣的响声。
差点忘了这茬!
她从布包里取出小瓷瓶,盖子一揭开,黑芝麻的香气便蹿了出来。
就是这个了!
李荀月重新系上斗篷,提着壶开水便去了东边的屋子。
如今谢旻卸去了“解小民”的伪装,自然不会再住在以前的大通铺。钱管事立刻收拾出来东边砖瓦房的干净屋子,恭恭敬敬地将大佛请到里面。
子时已过,谢旻的屋子仍然灯火通明,纸糊的窗户上印出朦胧的身影。
“来了就进屋。”谢旻催促。
李荀月开门进去后,默不作声地烫了个茶盅,从瓷瓶里倒出约莫三分之一的芝麻糊面,提起开水壶一扬一冲,香味瞬间在屋子里溢开。
芝麻的焦香、瓜子仁的油脂香、蜂蜜的甜香交织在一起,顺着升腾的雾气袅袅向前,钻入谢旻的鼻腔。
他放下手中的湖笔,再抬眼时顿觉屋内一室暖意。
是因为昏黄温柔的烛光,还是因为芝麻糊特有的香气?
谢旻吸了口气,“很香,送来我瞧瞧。”
李荀月双手捧着茶盅送到桌案前,于是窗户纸上又多了一道身影。
不远处屋檐上,两个黑衣人目光灼灼。
“哪个是谢旻?”
高个的黑衣人左手提起一个哆哆嗦嗦的男人,后者被割了舌头,只能“咿咿呀呀”地胡乱指着。
岑大成的眼中既惧又恨,盯着靛青色背影的眼神恨不得食其肉饮其血。
他的双手飞速比划着——“靛青色披风,是谢旻的衣服。”
高个的黑衣人随手将他扔到一边,手中利落地搭起弓箭,直指靛青色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