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水无常形
“诸位也尝尝。”
今儿太阳没准会从东边落下，谢旻突然福至心灵，竟然大方地将美食分与他人。
人多挞少，侍女们将蛋挞均匀切成几块，奉给在场的官员。
众人吃得潦草，酥皮频频掉落，看得李荀月直摇头。
大梁没有黄油，李荀月在集市找到了一种名为“醍醐”的东西，两百文才换得一小点。
因而她只做了六只，自己都没舍得尝。
看到这群老头牛嚼牡丹，心更疼了。
唯一欣慰的就是尝过蛋挞的人都露出了赞许的神色，李荀月觉得自己的胜算又大了些。
她当然没想过输掉比试。
倘若李瑜确实技高一筹，她愿赌服输。但是“强者有罪论”、道德绑架什么的，在她这里行不通呢。
李瑜也觉察到了她的意愿，无力地笑了笑，眼中的委屈更甚。
“姑娘，你的东西呢？呈上来吧。”
徐府里的老管事也跟来了，见她单薄可怜，主动为她解围。
李瑜缩了缩脖子，带着几分不自信，“我的点心太普通，就不污了各位大人的眼。”
“既是比试，哪有不战而怯的道理，拿过来吧。”谢旻开口。
环佩声响，李瑜缓步上前，呈上银盘。
银盘中是精致小巧的白色糕点，半透明的糍糕包裹着花型的豆沙馅料，仿佛是隐于薄纱下的艳艳娇花。
“此点名为透花糍，是家中长辈常给我做的小点，还请大人品尝。”
李瑜手工了得，单看这盘点心会觉得甚是惊艳，但因为李荀月珠玉在前，众人对此兴致缺缺。
倒是谢旻，若有所思地打量着盘中的透花糍，浓密的睫毛在眼下投射阴影，忧愁染上他的眉眼。
少倾，他挑起一块放入嘴中，咀嚼、品味，直至最后吞咽，都没有再出现过异样的神色，仿佛刚才一瞬的伤感只是幻觉。
“诸位大人定胜负吧。”
谢旻尝了一块透花糍便罢手，悠闲靠在椅背上，朝众人抛去问题。
无人敢接。
谁知道这位世子属意谁啊，一不小心违背了他心意，小命还要不要了？
这群浸淫官场多年的老人精们望天的望天，埋头的埋头，连大气都不敢出，生怕吱个声就暴露了自己的存在。
“贺知州，你觉得呢？”
魔音入耳，前几日刚社死的贺知州又被点名回答问题，他颤颤巍巍起身，“下官觉得头四道点心颇有新意。”
毕竟世子爷几乎一扫而空，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他偷偷瞥向谢旻，后者含笑望着他。
很好，没作妖。
见世子没有异议，其他人也跟着附和，李荀月的票数持续走高。
直到最后一人发言完毕，谢旻的笑意愈加深刻。
“我倒是觉得，透花糍更胜一筹呢。”
啊？
周遭突然寂静下来，落针可闻。
马屁误拍成马腿的贺知州白着一张脸，哆哆嗦嗦地说道：“下官……下官也认为，虽然头四道点心颇有新意，但透花糍更精致可口。”
李荀月：……
说话大喘气是让你这么用的？
厨艺大比搞了一群大小官员来，弄得有模有样，最后还是成了谢旻的一言堂。
老管事满意地看了一眼李瑜，朗声道：“第三轮定于两日后举行，请世子殿下赐题。”
席位上，谢旻单手托腮，不知在想些什么。
天香楼的中庭是一处露天花园，园中花草丛生、假山流水，清新脱凡。
清水叮叮淙淙落入水池中，激起层层涟漪。
少倾，谢旻徐徐开口：“洪灾凶猛，水为祸。”
他的视线扫过在场的鄂州官员，鼻腔里发出一声轻哼，“有人家破人亡，有人金玉满堂，水也为财。”
“福祸相依，谁知定数。常言道，兵无常势，水无常形，此次比试便以‘水无常形’为题吧。”
众人目目相觑。
又不说人话了是吧。
水，水能做出什么东西来？
……
人散后，李瑜缓步走至李荀月跟前，“妹妹倒是有新意，可惜了，世子并不喜欢。”
她说这话时，下颌微抬，狭长的凤眼流露出丝丝不屑。
李荀月不说话，直愣愣地看着她。
“你瞧我做什么？”
李荀月突然笑了，“果然还是这样更顺眼！”
还是这副目中无人的样子更亲切呢。
“还是姐姐厉害，那盘透花糍到底有什么来路？”李荀月眨眨眼，假装好奇地问道。
李瑜不搭理她了。
当然不会说这是李十味教的御膳点心。
据说，当年宫中服侍谢旻的老嬷嬷，最擅长做的就是这道透花糍。
李十味，确实有两把刷子，一道点心就能让世子的态度判若两人。
那本《引馔注》里面，想必也藏着许多不为人知的御膳手艺。如若她得到了那本书，将来入宫定能大施拳脚。
无论用什么办法，她一定要拿到……
“吱呀”一声，二楼的窗户被关上，挡住了窗后乌溜溜的眼睛。
文竹转过头来巴巴望着谢旻，好奇问道：“透花糍有什么来路？”
小时候，方嬷嬷经常做给他们吃，不就是一道普通的宫廷果子么？
还是李荀月今儿做的四道点心更有意思。
可怜他都没能尝一口，全入了谢貔貅的肚子，难受，想哭。
罪魁祸首已经习惯了下属时不时投来的哀怨目光，怡然自得地盘坐在美人榻上，两手拢在袖中，活像八十岁的大爷。
真是白瞎了龙章凤姿的脸。
塌上落着一张花笺，隐隐约约散发出脂粉味。
这是一封来自京城的信件，寄件人是甄道山的真女儿甄珠。
收件人则是甄道山的假女儿李荀月。
信中所写，除了家事琐碎外，还提到了谢旻被皇上派来鄂州，让李荀月诸事小心，想办法借世子的势重回京城，入宫为女官。
看起来，这对假姐妹并不像传闻中那样势同水火。
借势？
想得倒挺美。
黄瓜似的小丫头就使美人计？这是瞧不起谁呢。
从小美到大的谢世子不屑地哼了一声。
他寻思着，等找到神医治好嗅觉，可以让这丫头在死之前把独门秘方都写下来，权当弥补她之前的冒犯之举。
现在嘛，为了安抚他的肚子，只好先留着她的命了。
不过也不能让她太潇洒——
“你再去查一查李家，祖上哪些人，犯过什么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