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间章2
“我曾经在另一个地方见过这种手环。”
实验室里，不再是少年的某人对着一个古老的手环感慨万千。
“某一个黄昏，我被迫离开了那里。行至出口时，一位和你很像的符文师安慰我，说我在未来定能重新回到这座令我着迷的城市。”
“我后来离开了那座城市。然而，至今为止，进入那座城市的入口再也没有出现在我的面前。”
“后来啊，我与一位美丽的龙小姐共同踏上了再度寻找天空机械城的旅途，即便踏遍了各个城市，我们也没能找到那条通往机械城市的路径。一场本该载入史册的诗篇还没开始就这么遗憾落幕了。”
“现在，我明白了，那只是个美丽的谎言罢了。”
曾经的少年如今早已不再长发飘飘。可每当他提起往事，他又总是自诩为常常被误认为电影明星的少年。
阿伦坐在实验室的椅子上，猝不及防地回忆起了自己那个波澜壮阔的从前。
“所以，那座城市是真实存在的吗？为什么我们现在的地图与历史上从来没有提及过呢？”实验室内的一位少女向阿伦提问道。
前来取手环的小云耐心地听阿伦讲完了这个手环背后的故事。
“也许先民引以为傲的火种还会借由穿越时空的方舟再度延续，但是现实角度来说，这座城市恐怕只存在于我们的回忆里了。”阿伦的眼神中充满了遗憾，“这个消息还是最后一位抵达过那里的符文师亲口告诉我的。他觉得，那位符文师应该是向我说了一个善意的谎言。”
空气安静了一两秒。
“即便是谎言，那也是个美丽的谎言。没有那种期待的支撑，我可能也不会有动力继续研究这些别人眼中的破铜烂铁。”
眼见小云毫无反应，阿伦自以为明白了情况。
“看起来他从未和你说过这个故事。”阿伦低头喝口还没泡开的茶水。
随后，阿伦继续说：“他说，他见证了某些不甘失败的居民毅然决然地选择相信远航。临别之际，他们赠与那位符文师一双能使他自由飞翔的翅膀，还祝愿他的前路不再迷茫。”
“初识那位符文师的那个上午，他就向我展示了那双可以在元素武器和滑翔翼之间来回拆分的翅膀。”
“那时的我比谁都清楚，这种机械结构与元素完美融合的精巧设计绝对是出于前人的设计。”
“或许在前人眼中，我费劲一切努力所追求的那个飞行梦想，对他们而言，只不过是再平常不过的事情了吧。”阿伦只要提起那双翅膀就两眼放光。
机械翅膀与未曾向任何人提及的旅途……还有，出现在回忆中的方舟。
“空全都告诉你了吗？”小云脱口而出。她的大脑开始高速旋转。
“是这样没错。尽管他并不承认，但是从手环内部的记录来看，除了你和一个不知名的使用者，使用过这个手环的人只剩下空了。”阿伦把修好的手环控制器交还给小云。
阿伦进一步说道：“在我的记忆里，这种设计的手环主要还是帮符文师调节体内的元素流动，从而来达到驾驭各种机械翅膀的目的。这个手环曾经的主人可能靠着它赢过某场飞行大赛也说不定呢。”
“从现在的角度来讲，这也有些太过大材小用了，明明可以有更多用处的。只可惜我们目前的科技水平有限，无法重现以前那种生产工艺了。”
“总之，这次的损坏不大，我还能修。要是这手环的受损程度再加大一些，我估计再也没法用现有的设备来修好它了。小云，你省着点用。”阿伦特意嘱咐到即将离开的小云。
“我知道了，谢谢阿伦老师帮忙。”小云拿回了手环，没有直接戴上。
小云的背后突然发凉。
她匆匆离开了实验室，走出大门之时，校内正值晚间，寒风肆虐，满地的落叶不知不觉间被绞成无数碎片。
昏暗的路灯终于亮起，照出路边长椅上的一个半人半猫的身影。
“你在天空机械城里还经历了什么？登高季时，山顶的那些机械难道是城市里曾经存在过的生灵吗？”小云不想妄加猜测，但是她还是连一声招呼都没打就向半猫问出口来。
“甚至……有没有可能……那些机械曾是和你我一样的人？”小云越想越害怕。
“那艘方舟上遗留下的树种根本没有承载任何希望，抵达此岸之时，只剩下无能为力的绝望，以及自以为能够操纵未来的狂妄。”半猫并非无缘无故地出现在他鲜有光顾的科技实验室前。
但是他也没想到小云这么快就把这些乱七八糟的线索联系到了一起。
“为了让阿伦不完全失去自己追寻的目标，我才刻意把故事停留在了那个最该完结的地方。看来阿伦基本上也把后面的故事推理得差不多了。”猫猫面无表情地看着小云。
半猫接上了小云的通讯符文说：“你其实也没说错多少，部分的机械的确是先民意志的化身。”
半猫把小云的一只手贴在自己胸口。小云甚至能在某个瞬间体会到猫猫的心跳。
无数来自半猫的碎碎念全部传入了小云的脑海。
他们曾经是人，这点不假。
也正因为是人，他们才会为了各自的阵营举起不同的旗帜；也正因为是人，他们才会亲手用自己制作出的机械毁掉自己那个曾经绚丽多彩的文明。
“我曾以为，天空上满是前人留下的奇珍异宝，可是，当我抵达那里时，一切早已化作机械残骸。”
又一个画面出现在小云的眼前。
一片一片机械部件取代了那些城市里的人，而人这个概念也终究不再属于曾经那个宽容与自由的都市。
那座建造在天外的城市也慢慢地离他们远去。
一艘艘本该逆转时间的方舟也在时空乱流之中彻底分崩离析。
半猫的声音时不时地插入画面里。
“给予我双翼的那位正是那座城市的末代公主。”
她本可以登上那艘救世方舟，但是，她没有。
因为她认为自己无颜面对先祖与视线之外的未来。
多年前，那些人一意孤行，用机械武装起一个空前强大的国度，久而久之，他们自认为足以比肩天上神明，甚至妄图扭转时空，篡改过往那些不堪回首的历史以及修正不受制约的未来。
小云的视觉突然间恢复了。她看到空已经将自己的手从原先的地方挪开了一拳的距离。
“盛极一时的神之国度随着最后一艘方舟的毁灭而落下帷幕。先民的过去与我们的未来终于划出该有的界限。”空冷冷地为整个故事画上句号。
“那位公主始终在猜测，不远的将来会有人拜托旧时机械的纠缠，但是她不愿观察肉眼所能触及的未来，因为她再也不想见到同样的悲剧上演在不同的时空。”
猫猫握住了小云的另一只手，把那个同样来自旧世的手环举到了小云的面前。
“据我所知，这个手环的第一位主人的确是一位曾经的飞行冠军，遗憾的是，她的各种信息都不知道去了哪里。”半猫告知小云，“如果你还想为这些遗憾做点补救措施的话，就拼劲全力去重现这个手环背后所代表的荣光吧。”
“那位公主早已不在，这手环中的点滴记忆终会随时间而变得稀薄。或许，在这些遗憾被弥补之前，先民们绝不会轻易关闭那个自己亲手打开的失控裂隙吧。”
“为此，我们只有接受这个不得不与他们再次针锋相对的现实。”
空说完后，转身走回了身边的传送门。
“好好享受这最后的狂欢吧。”空的语气中尽显无奈，“飞行比赛过后，更多旧世亡魂会借机械之躯重返世间。虽然我等有所准备，但是那个从不出错的预言恐怕是来不及生效了。”
校园内，小云沉默许久，她的手机早就进入了不发出提示音的睡眠模式。猫猫所说的这些，小云其实早该通过先前的梦境了解得一清二楚。
小云突然注意到长椅上有一个空为她准备的甜品礼盒。
“感谢你在登高季为我所做的一切。我之前没有机会，之后也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时间，所以，一点心意，请你不要拒绝。”小云读起了粉色礼盒上面的文字。
“空，你如果觉得那些在山上接触到的旧时记忆难以下咽，我很愿意像今天一样听你完整地讲述出来。要是这样能让你好受一些，我愿意一直聆听到哪怕是下一个零点。”小云叹了口气，“礼盒我收下了。这些话我一定会找机会和你讲清楚的。”
第二天的钟声于此时传遍符文学院，新的一天永远是起始于从零点钟声敲响的瞬间。
小云戴上手环，准备起飞回宿舍。
“看来他已经接触过那个封存了绝望的装甲。”沉寂至此的手环终于发出了声音。
“果然，你还认识自己召回的骑士。”小云同样平静地说道。
所有的答案都已经于此刻汇入她的大脑。
“嗯。他确实是从星空召回的骑士。只不过头冠之下的他早已不是那位我当年派出去的那位。经过再三考量，我没有理由把来自异界的他强行留在那个毫无希望的时代。因为我知道他在未来一定能遇到更好的队友。”
“比如……你。”
又一片雪花飘落在这新生世间。晶莹剔透的六边形碎片被小云呼出的热气融化，化作一滴温暖的水珠挂在来自旧世的手环边角上。
“事到如今，我明白了，你就是我在终末预言里看到的那个人。”手环终于承认了这个自己无法逃避的现实。
水珠不见了踪影。古老的手环上又多了一条像是泪滴流过的痕迹。小云用另一只手上的手套捂住手环，示意她不必勉强自己。
“我的这趟旅程无法持续太久，在我陷入沉睡之前，可否让我再体验一次回归天空的感觉？”手环这是第一次向现在的小云提出请求，“作为交换，我会亲手关闭那条连接我们这两个不同时代的时空裂隙。”
“没问题，成交。”小云答应道，“我们会一起拿到那个冠军的。”
她脚踩浮空岩，带着她那个手环，沿着光滑的十字路，一路冲向群星璀璨的天际。
既然注定要分别，那么小云也觉得自己应当为手环中这位前朝公主送上力所能及的最后一份赠礼。
就像公主在最后时刻所做的那样。
同时，小云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也许，自己能做的事情远远不止是尽力飞行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