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别像我，遗憾一辈子……
一小时后，雪更大了，导航上原本十小时的路程变成了十四小时，季里然开车，杨青坐在副驾驶观察路况。
后座两座中隔着一条小小的走廊通向后面三座，卓越伸手抓住顾时指尖：“要不然我们睡会儿吧，天黑开后半程。”
顾时沉默着点点头，后座上季里然准备了很多食物，水还有薄被，只是汽车空调很暖和用不上被子。
卓越的手不但没有收回反而更握得更紧了。
季里然透过后视镜嘴角上扬，杨青微微扭头又扭回来。
导航上公里数一直在减少，时间却越来越久。
凌晨，汽车停在一处简陋的民宿前，雪太厚，无法前行。
民宿前停着许多车辆，四人下车往里面走，门口风铃一响，一个小姑娘抬头：“欢迎光临！”
姑娘大约十七八岁见到好看的人有些不好意思：“还有两个房间，你们要吗？”
周围卫生不怎么好，收银台边角以及大厅桌凳还有些发霉，季里然不敢想房间的卫生差成什么样，正想说睡车里。
“最后两间了，出了这个门下个酒店在两百公里外了，这带本来就偏，经济条件不好，你们不订，现在这天马上就有人拿走了。”
“我们要了！”卓越准备付钱被顾时抢先扫码付款了。
两间房正好面对面，房间里跟季里然想得差不多处处发霉，地板和椅子格外陈旧，但床单被套倒是白得干干净净。
杨青宽慰季大少爷：“将就睡吧，总比车里好，至少不会冻死。”
季里然嫌弃全放脸上。
“唉，也对，这可不是我不能吃苦啊，是住惯了大酒店，这一下子没适应过来，嗨，当初工地的板子我还睡过呢！！”
杨青笑了又有些担心：“顾总，这次，”
季里然也愁：“还好卓越回来了。”
对面房间里，顾时坐在床沿发呆，卓越拧了把热毛巾递给他：“擦把脸就睡吧，这里没暖气不能洗，会着凉。”
“好。”
顾时整个人特别乖，乖得让人心疼。
房间的气温几乎与外面无异，漏风的窗子里传来阵阵口哨声。
卓越慢慢靠近顾时：“一条被子冷不冷？”
床上被子其实挺厚实，可卓越害怕顾时会冷。
他伸手刚碰到顾时，就被他紧紧抱住，换做之前，卓越一定会挣扎，但现在反而觉得安心。
上一次，顾时像这样躲在他怀里哭还是说自己是私生子时。
“顾时，我在。”
顾时在抖，卓越心疼得又收了收手臂：“没事。”
他一哭，他就想跟着哭。
“从有记忆开始，我的身边就只有梁叔，他把我的生活照顾得井井有条，看似不会管别人骂我是私生子，等我回去后又偷偷给人找麻烦，难搞到别人看见我就躲起来。”
“还说他不善。”
“我出国后，他电话里告诉我，他回老家了，说人老了想家，落叶总要归根，我连句挽留的话都没说。”
卓越知道，因为他去顾时家里寻过，可是梁叔从来没有回来过。
“我分化成enigma后回来看过他，他别提多高兴了，他说再也不怕我以后受欺负了，可是说着说着，他又愁了，他问我，那时跟你吵架有没有和好，我明明没有说起过。”
卓越眼泪一颗颗滚落，爱自己的人这些事根本不需要刻意说起，就像他从未跟家人提过与顾时吵架，他们都心有猜测，不然数月前，卓默在火锅店门口遇见顾时怎么会如此刻意在他面前叭叭不停。
“他说，爱一个人要学会认错，退让，前提是那个人一定也很爱自己，这样才不会孤独，可怜，我明明没有提过爱你，他怕我失去你，又怕你不爱我。”
卓越轻轻安抚：“他不是一个人，他有你！”
“卓越，我赶不上了。”
他们出发没多久那头就来消息了，梁叔已经走了，顾时派去照顾梁叔的人答应守到他到达。
“我没有亲人了。”
“你有我……”
卓越哽咽手掌一直轻轻抚着顾时后背，想让他好受些。
离天亮不过四五个小时，他们却像经历了漫长的一整夜。
天刚明，顾时轻轻一动，卓越跟着醒了：“几点了。”
他靠窗，伸手拉开窗帘，外面已经放晴，顾时往浴室洗漱也给卓越拧了热毛巾：“敷一下，眼睛肿了。”
“你比我更肿。”卓越接过毛巾不忘回嘴，想转移顾时注意力，敲门声响杨青拎着热乎乎的早餐：“能进来吗？”
卓越让开身子：“季里然呢？”
“刚叫他了，洗脸刷牙呢！先吃早饭吧，我们再等会儿可能能上高速。”杨青来前听了交通广播。
“嘶嘶嘶，好冷啊！”季里然身穿黑色毛呢哆哆嗦嗦进门。
杨青皱眉：“你没带羽绒服？”
“那，那，那是什么？！我这么年轻的身体，需要那玩意吗？”
“你别抖！”
“这，这是能控制住的事吗？”
杨青从自己行李箱扯出一件羽绒服扔去：“别燥热了，容易感冒。”
季里然几乎连挣扎一下都没有，直接套上：“我跟你说，你要是omega，我高低得娶你！”
“我谢谢你全家！”杨青吃饭还不忘继续搜一下道路情况。
季里然和杨青即使看见他俩眼睛臃肿也默契没有询问，言语来回间想让气氛轻松些。
“可以了，附近那个高速口开了。”
他们立马拎着行李往楼下走，小姑娘连忙在后面喊：“押金，押金还没退！”
汽车往高速口驶去，地面被及时处理，开得还算顺畅，导航上抵达的时间已经缩短至六小时。
卓越开车，顾时陪在副驾驶，季里然慵懒进后座里对着手机键盘一顿输出。
季：他们是不是谈恋爱没说？
杨：不可能，老板前两天还盯手机问朋友间一天聊几次合适。
季：患难见真情？
两人步伐一致，放下手机，瞅一眼前面，又默默举起。
杨：我觉得卓总是喜欢我们顾总的。
季：你觉得有什么用，顾时遇见卓越也就傻子一个。
杨：你行你来！
季：我想想。
杨青不觉得季里然会有什么好主意。
季：上次那王八犊子送我迷昏的那香，我没拿，失策！
杨：离那王八犊子远点！
季：你关心我？
杨：有犯法的朋友丢人！
季：口是心非！
安城，汽车最终晚于导航两个小时抵达，冰棺前竖着梁文照片，时隔六年，卓越没想过，再见梁文竟只是一张冰冷的照片。
灵堂里极其安静，前来的人也寥寥无几，他们一身黑色衣服走进礼堂，旁边一个小男孩跪在一旁痴痴看他们。
顾时‘噗通’一声跪下，红着眼眶：“梁叔，我来晚了。”
额头重重磕在地上。
旁边守着一个小孩，他满脸不知所措盯着顾时。
小孩小脸滚圆因为跪在这里很久，小脸被冻得通红，他看看顾时又看看其他人，小心翼翼垂下眼眸。
季里然好奇打量：“这孩子是谁？”
“顾先生来了。”里面走出一妇人，是顾时曾经派来照顾梁文的人：“多多叫哥哥。”
顾时看着这个叫多多的小孩，妇人解释：“是老梁那个omega三年前送来的，具体怎么了老梁不肯说，直接将孩子收下了。”
顾时听过梁叔跟那个omega的事，明明是两情相悦的人因为双方家庭压力最终还是分开了。
那omega嫁了人，因为也这样梁叔和家里断了联系去了南城，他们什么时候联系上，顾时不知，只知道梁叔一生就爱了这么一个人。
顾时朝多多伸手：“过来。”
“爸爸。”多多立马不跪了，高兴小跑到顾时身边，小胳膊太短勾不住顾时脖子，他使着吃奶的劲将人抱住。
老妇人擦了擦眼泪：“多多别瞎叫，这是哥哥。”
她叹口气：“老梁说，他像你小时候，挺可爱一孩子就是孤单了些。”
她从口袋掏出一封信递给顾时：“老梁早就写好的，说，要是有什么意外一定要给他转交，这好好一个人，写什么遗书。”
梁文心肌梗塞抢救无效，人活着世事难料，他却像早就知道自己会走。
卓越上前给梁叔磕头，他看着照片心中酸涩，梁叔，我保证以后绝不让顾时孤单，我会一直一直陪着他。
葬礼三天，送葬队伍从火化场出来时，已经是下午四点多，顾时放下孩子，他想在这里看完梁叔给自己的信：
孩子，见字如面：
上次一别竟是最后一面，人生啊，太多始料未及，不见也好，省得看你掉眼泪，可总有，放心不下。
上次见你，你分化成enigma，我高兴了好几个月，终于不用被欺负了，可转念一想，你从小就闷不吭声，这跟分化成什么都没关系，我心又急了。
你和卓越那孩子和好了吗？年轻的时候不能太要面子，年纪大了会遗憾，所以你要先主动一点，先认错，别像我，遗憾一辈子。
卓越是好孩子，他呀，有口无心，是善良的孩子，若对他有意，定要好好征求人家意见。
孩子，我只能陪你走一段路的人，注定先于你离开这个世界，我是那么放心不下。
见到多多了吧，特别可爱，像你！帮我养着吧，梁叔欠你一份人情，还不起了，让他自己还，替你养老，是不是也很好。
顾时哭了，又笑了，嗯，很好。
老妇人从顾时那里结过最后的工资，她看着多多：“这孩子呢？”
“以后跟着我。”
老妇人点头：“这样最好，顾先生，保重。”她独自离开。
“多多。”季里然伸手一副‘我是帅哥快被我吸引过来’的样子：“我抱抱？”
多多扫了一眼立马半个身子扭去另一边，朝着卓越扑过去：“爸爸。”
“嘿，他怎么见人就认亲呢！”季里然恍然大悟：“你还别说，认得还挺准！”
杨青叹气：“有没有一种可能，他只会叫爸爸？”
“他怎么不叫我？”
“看不上你做他爸！”
“不可能，老子这么帅！”
“顾总和卓总面前还能称得上帅！”
“………………”
让那小屁孩过来，今天非得听他叫一声爸爸！
回南城那天又开始下雪了，回去时没有来时那么赶，车辆无法行驶他们就找酒店住下。
卓越不放心顾时一人带着多多，厚着脸皮在季里然和杨青眼皮子底下开了一间高级大床房。
季里然贱嗖嗖：“要不多多我来带，你们睡你们的？”
要不因为他是顾时的朋友，这会卓越早就已经给他一杵子了。
“我家多多不爱丑的！”卓越选择言语攻击。
季：“…………”
心灵受伤了，被暴击了，今天已经被伤害过两次了，季里然回头搂住杨青：“杨杨～～他们欺负我，你给我报仇！”
杨青嫌弃挑开那环住的手臂：“乖，回家找妈妈说！”
他们往电梯间去，季里然戏精上身追在后面：“杨杨，你是不是怕顾时扣你工资，我告诉你，你说实话我给你发工资，我这也招助理，咱们也算同行，殊途同归！”
杨青刷卡进门将那呱噪关在门外，一条通廊里只剩季里然一个人，他理了理衣服一本正经刷卡回自己房间。
多多小小的身体站在房间门口，打量房间里，顾时蹲在他旁边温柔道：“多多，我们今晚睡这里好不好？”
多多不吱声小手一伸又挂顾时脖子里了，卓越心里莫名一酸，瞥一眼顾时转身进浴室，门发出轻微撞击声。
多多转头，顾时揉揉他脑袋小声问：“哥哥是不是吃醋了？”
小孩满脸无辜懵懂点头，嗯！
浴室门瞬间又打开，卓越探出头：“多多，进来洗澡。”
“你会吗？”顾时抱着小人。
“你会？”
不会，以前顾时看见小孩都躲得很远，潜意识里觉得这是危险生物。
卓越伸手：“给我吧，以前方佩佩女士不在家都是我照顾卓默。”
顾：“…………”
“多多，洗澡澡好不好？”
卓越拍拍手，多多立马扑向卓越。
浴缸水温正好，多多在水里开心划拉，没一会儿水面全是泡泡，卓越教多多用手吹泡泡，多多小手靠得太近泡泡全都黏在鼻子上。
卓越伸手刮他小鼻子：“你怎么跟默默哥哥一样，喜欢把水弄脸上。”
多多眼睛亮晶晶小手摸向卓越脸庞：“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