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前夜 （2）
约瑟夫的香肠工厂地下室。
其中被称作“作业室”的地方充满了一种不协调的感觉。
就像是高档车辆停在贫民区一样。
为什么？因为作业室本身十分简陋，但作业工具——烧瓶、漏斗、软管、干燥机、蒸馏器，以及其他铁制工具却维护得很好，闪闪发光。
这也是理所当然的，因为包括奥利弗在内的低级弟子们，无论是否有作业，每天早晚都会清洁两次，保持工具的干净。
“好，开始沸腾了！”
一个中级弟子站在大蒸馏器前喊道。
蒸馏器下的水开始沸腾，水面上方放满了通过网子支撑的草药。
这是一种让情感更好地融入其中的预处理步骤。
蒸馏器的温度逐渐升高，通过长长的管道，少量液体开始滴落。
看着就觉得很热，但即便如此，奥利弗仍然目不转睛地观察着产品的生产过程，同时继续进行预处理工作。
一名中级弟子的声音传来。
“别洒出来，认真收集好。这次主人特意允许你们参与作业，要认真做。”
所谓的预处理，就是把从市面上买来的卷烟拆开放入一个桶中，虽然有点麻烦，但并不是什么困难的工作。
奥利弗毫无困难地进行着这项工作，甚至可以不看都能做得很好。
奥利弗再次观察起中级弟子的作业。
当从管道中流出的蒸馏液积累到一定程度时，他们拿着收集好的液体走到一个比人头还大的圆形烧瓶前，通过软管将蒸馏液倒入。
与此同时，他们通过另一个瓶口加入提取的情感，让蒸馏液和情感混合后加热沸腾。
这时，“啪”的一声响起，奥利弗感觉到头被猛地拍了一下。
奥利弗转头一看，发现是一直在监督作业的中级弟子，他正瞪大眼睛喊道：
“专注于你的工作！别像个小偷似的偷看！”
实际上，这是有些冤枉的，因为虽然奥利弗在观察其他人的作业，但他并没有忽略自己的工作。
然而中级弟子并不在乎，继续怒视着奥利弗，直到他低头道歉，然后集中精力工作。
这就是他在矿山和孤儿院活下来的方法。
然而，问题出在别的地方。包括彼得在内的一些低级弟子开始不满地盯着中级弟子。
好像在质问他，自己做的并不比奥利弗多，却仗着身份地位摆架子。
虽然话不无道理，但中级弟子依然感到愤怒，他的表情因为愤怒而扭曲。怎么可能，低级弟子居然敢对中级弟子露出这种表情……
“你们几个什么意思？！那是什么眼神！嗯？！”
彼得和其他低级弟子赶紧摇头，表示什么也没有，然后继续撕开卷烟把烟叶放进桶里。
他们选择默不作声，但中级弟子却觉得被无视了，似乎因为被冒犯而抓起彼得的领子。以前这些人哪敢直视自己啊……
中级弟子抬起拳头，准备教训彼得。这时，一个人按住了他的手。
“你是谁……啊？主人？”
中级弟子的表情如同见到了狮子一般，惊恐地说道。约瑟夫问道：
“你在干什么？”
“啊，这些家伙无视纪律，还敢挑衅我……”
“怎么可能……低级弟子敢挑衅中级弟子？”
约瑟夫这么一问，彼得和其他低级弟子纷纷摇头。
“没有，主人。只是中级弟子打了奥利弗一下，我们才看了一眼。”
“是吗？那为什么打奥利弗？”
“那个……因为他老是看这边，所以我让他专心工作。”
“嗯……”
约瑟夫抿起嘴唇，陷入了沉思。
“奥利弗是因为偷懒吗？”
“啊，这个……”
“如果不是，就别管了。这次他们在发生意外时为家族尽力工作了，不偷懒的话，看看又能怎么样。”
约瑟夫仿佛一个好人一般，语气温和地说道。
事实上，这种友善让一些低级弟子颇为感动，但他们似乎忘记了，这种等级文化正是由约瑟夫创建的。
“让我看看……你看起来很疲惫，出去休息一会儿吧。”
中级弟子慌张地说道：
“不，不用了，主人。”
“不，我看你很累。快去吧。”
中级弟子想再否认，但看到约瑟夫充满愤怒的眼神，只好像只被踩到尾巴的小狗一样耷拉着脑袋走了出去。
作业室内充满了尴尬的沉默。
“你们还在干什么？不继续工作吗？”
沙沙声传来。听到约瑟夫的话，低级弟子们再次开始了作业。
当情况变得相对平静之后，奥利弗再次转过头偷看起卷烟的生产过程。当然，他手上的工作并没有停下。
“很好奇吗？”
约瑟夫问道。
“嗯？”
“为什么要先蒸馏一次，然后再在那个烧瓶里和情感混合？”
“啊，是的……我很好奇。”
“那是为了让情感更好地与水融合。那个蒸馏液是用一种叫做‘索露’的药材为基础，再加上几种药草煮沸提取出来的，比普通的水更能作为溶解剂让情感渗透得更好。蒸馏液提取完后，在那个圆形烧瓶里和情感混合。”
实际上，蒸馏液和情感在烧瓶中混合后，确实变得更加均匀，奥利弗也觉得混合得很好。
“混合之后再加热一次，进行第二次提取，虽然量会减少，但质量会提高。”
奥利弗顺着约瑟夫手指的方向，看到了旋转的烧瓶管道和从中滴落的二次蒸馏液。
原本装在巨大蒸馏器里的水变成了一桶，随后又变成了一杯。
“烟草处理好就拿过来。”
奥利弗提着装满烟草的桶，跟在约瑟夫后面走了过去。
他们往里走，看到了一些高级弟子在使用黑魔法加工经过二次提纯的蒸馏液。
“这是实质上的最后一步，通过基于执念的黑魔法，使情感与蒸馏液完全融合的化学过程。这时，产品的实际质量就会决定下来。据药师说，我们的产品大致在一到二级之间。”
虽然约瑟夫的话有些难以理解，但亲眼看到就容易明白了。
在经过黑魔法处理的过程中，原本在蒸馏液中游离的情感逐渐扩散开来，最终与蒸馏液完全融合，成为一个淡淡的情感块。
就像肉被加工成肉制品的过程一样。
当然，因为这种加工导致情感的密度降低了，但药效却呈指数增长。约瑟夫把奥利弗带来的烟叶均匀地撒在一个类似烤箱的模具里，然后将完成的蒸馏液倒入其中。
“这样把烟叶完全浸透，放置几小时进行发酵，然后放进那边的干燥机里就行了。这样，‘菲尔格雷特’就完成了。”
约瑟夫指着一个像食品搅拌机一样的干燥机说道。
正好，这时已经有完成的菲尔格雷特烟出炉了，一个中级弟子小心翼翼地将它们移到一个工作台上。
工作台前还有其他中级弟子。
他们用天平精确地称量烟草的重量，然后将其小心地放入模具中，拉下拉杆，将只有过滤嘴的空卷烟填满。
做好的卷烟堆成了小山，剩下的人把这些卷烟每二十根装进一个空烟盒中。
约瑟夫拿起一支卷烟说道：
“这就是菲尔格雷特。外观看上去与普通卷烟没有任何不同，如果不进行精密分析，谁也察觉不了。一支售价十万兰达，一盒则是两百万兰达。我们每周大概会卖出五十到一百盒。怎么样？”
奥利弗接过约瑟夫递过来的菲尔格雷特烟。
透过卷烟的纸，他看到了母爱那种像露珠般附着的情感，直觉告诉他，抽了这烟就可以间接地感受到那种情感。
奥利弗本能地想要拥有它，没有任何理由，只是一种原始的欲望。
就在奥利弗的眼中露出贪婪之光时，约瑟夫突然把菲尔格雷特烟抽走了。
“啊……”
奥利弗情不自禁地发出了一声叹息，流露出深深的不舍。
“菲尔格雷特一共有三种。以母爱和爱为原料的镇静剂，以快感为原料的快感烟，以及以愤怒或仇恨为原料的兴奋剂……怎么样，有趣吗？”
奥利弗立刻顺从地回答：
“是的，很有趣。”
“很好。如果让你现在就参与作业，你能胜任吗？”
约瑟夫突如其来的提问让周围正在工作中的中级弟子和高级弟子都看向了奥利弗，而奥利弗依旧用平常的语气回答道：
“可以。”
就在那一刻，奥利弗看到了众人对自己的戒备和憎恶。
这样的情绪仿佛共鸣一般，笼罩了周围，营造出了一种沉重的寂静。而这时，“砰砰”敲门声打破了这股沉默。
约瑟夫笑着朝门口问道：
“怎么了？”
“是，主人。药师那边派人来了，说已经查明了袭击我们的人。”
“真是怎么回事，完全不讲规矩了吗？”
“就是啊，大家都看到了吗？主人竟然亲自给那小子解释作业过程，真是荒唐。”
“不过运气好立了点功劳而已……”
“而且还问他能不能直接参与作业？我可是花了七年才有机会进入作业室的。”
“对啊，太不公平了。”
在地下室人迹罕至的一个角落，高级弟子和部分中级弟子聚在一起互相吐槽。
他们是目前在约瑟夫家族中享受最多待遇的人，讽刺的是，他们竟然在讨论公平与不公平。
嗯，也许这并不奇怪。虽然奥利弗通过合法手段立功，但他的成长速度确实令人感到威胁。
不到十天就成为低级弟子，如今甚至有望成为中级弟子。
但其实，他们真正的不满并不是公平性的问题，而是因为他们觉得自己的地位受到了威胁。
黑魔法师以力量为基础追求地位，讽刺的是，这种文化演变成了尽快杀掉有才华的低级弟子，以保住自己的位置，而现在奥利弗正成为威胁到他们存在的人。
虽然没有人承认，但所有人心里都明白，奥利弗的天赋是无与伦比的。
如今只是靠等级上的差距勉强压制他，但如果放任下去，迟早会有无法通过等级来遏制他的时候，那时自己被淘汰就成了既定事实。
不知不觉间，他们的目光转向了安德鲁。
约瑟夫的得意门生，家族的二把手，他们的实际领导人。
安德鲁的一个同伴小心翼翼地问道：
“你还打算继续放任下去吗？照这样下去，我们一直以来的努力都会付之东流。”
安德鲁沉思了一会儿，然后开口说道：
“……不要太急。”
“可是——”
“——现在主人正在注意那小子，如果贸然行动，万一被发现，死的就是我们了。毕竟我们现在还没主人的实力强。”
“那怎么办？”
“等待时机。现在是个忙乱的时期，等一等，总会有一个谁也不会怀疑的时机到来。你们知道的，我的运气一向不错。”
没有人反驳这句话，安德鲁的确是幸运的。
他作为黑魔法师有天赋，而且由于有实力的高级弟子接连逃离家族，他轻松地坐上了得意门生的位置。除此之外，他还有特有的缜密和狡诈。
安德鲁自信地说道：
“只要有耐心，机会一定会来。”
似乎应验了他的话，这时一个中级弟子跑过来告诉安德鲁，主人叫他。
安德鲁从座位上起身，整理了一下衣服，然后离开了。他在离开前再次安抚了自己的同伴。
“等着，总会有机会来的。”
说完后，安德鲁穿过像蚁穴一样的走廊，来到了约瑟夫的房间。
“咚咚”地敲了敲门，听到允许后，推门而入，看到刚与药师派来的人谈完话的约瑟夫迎接了他。
“来了？”
“是的，主人……您找我，有什么事吗？”
“药师查明了袭击我们的人是谁。准确来说，是有些家伙想要吞并这片区域。”
“什么？是哪家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
“是魔法师。”
“……什么？”
安德鲁不敢相信地再次确认道：
“魔法师。而且是魔塔出身的魔法师，听说有几位与兰达的小混混联合起来到这边来了。”
“魔法师来了……这可能吗？他们在兰达已经混得很好了啊，更何况还是魔塔的人。”
“嗯，我也不太相信，但考虑到他们使用昂贵的卷轴这一点，以及药师带来的信息，我们还是应该信一下。最近听说魔法师之间竞争也很激烈，日子不好过。”
“那么……”
“如果对方真的是魔法师，事情可能比想象中要严重得多。真正的魔法师就像移动的重型武器，药师那边的人手估计不够处理他们。”
“所以要帮药师吗？”
“是的，反正他们也是我们的敌人，适当合作把他们连根拔起比较好。免得引来更多麻烦……安东尼和多米尼克家族也会参与。”
安德鲁点了点头，表示理解，事情似乎比想象中更大。
“那……我需要作为支援出动吗？”
“是的，你应该去支援。有意见吗？”
“不，没有，反而正合我意。”
安德鲁面不改色地撒了谎。
“你这么痛快地答应，真让我感激。不过，虽然谈不上是作为回报，但我会给你配足人手。空出的劳动力由我来补充。我会给你两个高级弟子，四个中级弟子，六个低级弟子，这样应该足够安全了。”
就在那一瞬间，安德鲁的脑海中闪过一道灵光。是的，机会来了。
“那，主人，我能提出一个小小的请求吗？”
“什么请求？”
“能不能让我自己挑选支援的人手？”
安德鲁想着奥利弗，这样说道。果然，自己是幸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