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十三章
大红幔帐四角垂着金线绣喜的香囊,窗纸贴红字,桌上铺红垫。整个屋子都映着喜庆的红。
江可芙被恒夭和赵嬷嬷小心的扶过洞房门槛,在床上坐定,终于松了一口气。
绣鞋其实不大合脚,适才跨火盆时她就怕一步迈出去,鞋子脱脚,坐在床上,身下褥子绵软,终于给了她些真实感。
赵嬷嬷负责送亲,到这儿也差不多该回宫,一会儿王府请的喜娘就该到了。再次轻声叮嘱一声不可乱动,又提醒恒夭她们几个注意一些,赵嬷嬷开门出去了。
木门轻微碰撞之声,在江可芙耳中听来甚是轻快,确认赵嬷嬷走了,床上端坐之人一把扯了盖头。红绸之下,润白两颊已泛起潮红。
“真是受罪。”
用袖子抹抹额上鼻尖渗出的细密汗珠,恒夭赶紧拿起桌上小团扇给她扇风。
青苑等几个瞧着,不觉目瞪口呆,心道嬷嬷才走,规矩就是耳旁风了。可主子怎么行事,也不是她们该左右的,只能默默垂首静候在一旁。
本以为热得实在受不住,擦擦汗,叫人打扇也就是了,可等了半晌,盖头也没要盖上的意思,这位主子,甚至还起身,掀开了床上被褥。
看不下去,青苑拽了柳莺衣袖一下,踌躇片刻,柳莺终是上前。
“王妃......”
“果然有!”
斟酌着措辞要劝说,柳莺才起头,江可芙已面带喜色从被褥中翻出什么,捧在手里笑着打断她要出口的话。
“不管饱,就是垫垫,来来来,咱们五个分了。”
“这......”
一捧桂圆花生在眼前晃悠,柳莺懵了。
婚床上要放桂圆花生红枣一类,取早生贵子的意思,是江可芙突然想起的,看那些话本儿里如此这般,应当错不了,一翻被褥,倒真寻到了。
四更天就起来梳洗,跟个木偶一样被折腾不说,什么东西都不曾入口。江可芙面上显出梨涡,已拿起一个枣子在衣摆上蹭蹭,送入口中。
“还挺甜。”
笑得眉眼弯弯,又拿起一个,塞进恒夭嘴里,被她举动震惊一时愣怔的三个终是回过神来。
“王妃!这吃不得!”柳莺站得近,先扑过去拦江可芙的手,“这是保佑您和王爷早生贵子的!”
震惊惶恐,又有些哭笑不得。不合规矩就算了,床上铺的果子都要吃,这传出去可多荒唐。
“这些寓意要那么灵,怎么还那么多不如意的。”
又剥一个桂圆,江可芙躲过柳莺,给她嘴里塞一个,轻轻拍拍她肩膀。
“别说话了,安静儿的,就算它灵验我也没想那么早生...昱王爷嘛,肯定也是这么想的。”
桂圆堵在口中,柳莺说不出什么,只觉江可芙已有些嫌她规矩多的意思。最后只能勉强与青苑竹溪接了花生桂圆,立在一侧默默送进口中。
于是,喜娘进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新妇卷着衣袖,撩着裙角,翘着二郎腿坐在床沿剥花生。
“哎呦!我的祖宗!”
喜娘是这行的老人了,皇亲国戚的婚也参加过不少,什么样儿的新妇没见过?哭闹的,家中娇惯坐不住的,她倒是不知,还能在洞房里吃喜果!
心里叫苦不迭,赶紧上前就要按江可芙坐好。
忘了还会有个喜娘,江可芙被抓个现行,手上不由得一抖,花生滚在地上,另一只手又赶紧塞两个枣子在嘴里,鼓着腮帮尬笑起来。
“王妃怎么...哎呀!这喜果怎么能吃。这...”
不知能说什么,从床上拿盖头给江可芙盖上,看她坐端正了,又开始数落丫头们由着主子胡闹,支使着赶紧把地扫干净。
“我叫她们吃的,四更就起来,都饿了。”
“也就一个白日,饿着晚间多吃些就是了,这实在不合规矩。”
抚平江可芙喜服上的褶子,喜娘蹲下身又替她理裙子。
“王妃别嫌草民烦,老祖宗定的规矩。您受受累,就一日一宿的事。”
喜娘起了身,江可芙吐出两个枣核,悄悄丢在床下,另一只手突然被喜娘塞了一小册子。
“时候还长,王妃先看着,什么不明白的问草民,洞房时也免得您和王爷不得要领。”
只当是新房里的规矩,江可芙微微蹙眉,掀起盖头一角在凤冠上,不情不愿在腿上摊开册子。
该是正午了,隔一个跨院她都能听见外面吃席多热闹,自己却要坐在这儿背规矩。
扫过册子翻开的一页,本漫不经心,待看清纸上两个“有碍观瞻”的一男一女,江可芙“啪”一下一合,慌乱抬眸看那喜娘,声音都变了个调。
“这这,这是个什么啊!”
“噗!”
少女不经人事的慌乱取悦了喜娘,甩甩帕子,凑过去轻轻按住江可芙要把册子仍在地上的手。
“今夜就洞房了,王妃可不是姑娘家了。闺房之乐,有什么害臊的,今夜一过呀,您就知道啦。”
若让江可芙说,面前的中年女人委实笑得不怀好意,贼眉鼠眼。按着手不许扔,还让她一页一页翻开仔细看!
房里本就有些闷,热得人脸红,少女囫囵扫过一本,待合上,已经连脖颈都红了。
册子仍在一边,在喜娘意味深长的笑里,江可芙匆匆放下盖头,心里已经一团乱麻。最后,理出个头,开始暗骂李辞。
外院被拉着敬酒的人当然不知江可芙经历了什么,只是奇怪,自己怎么就莫名其妙打起了喷嚏。
该添衣了。
李辞饮下一杯酒如是想。
垫着大红桌布的圆桌,又摆上菜肴,白瓷盘中骨头剔得干净的鱼肉,在烛火下闪着细腻的光泽。
江可芙腹诽了一下午李辞,期间小丫头端点心进来,说是王爷心疼王妃让备着的,也并不能让她止了心中给李辞编排的各种不是。
好不容易熬到拜堂的时辰,她心里愉快了些,想着终于快完了,就被喜娘塞一截红绸一端在手里,牵着出了新房。
厅堂里热闹,吵得很,江可芙盖头遮面,一切都朦胧在大红之中,看不真切。
“王爷,您牵这一头。”
喜娘忙不迭把红绸递给李辞,借着机会又多打量几眼。人人都说皇城里数这位爷生得最好,品性也不必多说。喜服多少人穿都显得板愣,偏生他大红一衬就觉风流。
不由回忆起江可芙在新房里翘着腿剥花生的样子,喜娘此时也有些惋惜这位殿下的眼光。
“一拜天地!”
接过红绸,李辞牵着江可芙行至厅堂正中,圣上与皇后不会来“凑热闹”,拜高堂两人就象征性对着堂前红烛一拜。
跪下再起身时,江可芙又开始担忧脚上绣鞋,有惊无险三拜,也无暇有别的情绪,就这样成了李家的人。
洞房停红烛,火光不时一跳,仿佛欢悦着这场喜事。
晚间的席又开了,有朝臣,有皇亲,酒酣耳热好不痛快。下午那点儿点心几人分了也不太够,此刻,外面喧闹,江可芙听见自己肚子“咕噜”了一声。
“这得等多久。”
小声嘀咕,轻轻摸了摸肚子,喜娘唯恐她又起什么不合时宜的心思,赶紧又拿出让江可芙觉的“烫手”的册子。
“一会儿王妃就没心思饿了,来,要不,再看一遍?”
“不用了!”
一挺身,赶紧坐得板正,江可芙慌得挥手,脑子里却已经不由自主显出册子模糊的第一页。
以至于带着些许醉意的李辞终于从席上脱身,推门进来,按着喜娘指示掀了盖头,江可芙的目光不自觉就瞄向面前人小腹之下某处。
自己已经不是个正经人了。收回目光对上李辞眸子,江可芙悲愤的想。
李辞有些晕乎,酒量不错也禁不住林翼北那群人成坛子的灌,只看着面前少女莹白一张小脸,五官因他的醉意,已经不大真切了,但奇怪的是,眼中复杂的情绪,他倒瞅得清楚。
“王爷,该喝合卺酒了。”
恒夭从桌上托起红漆盘,新娘又接过躬身举到一对新人跟前。
江可芙记得这个喝过就算完了,伸手端起就要一饮而尽,慌得喜娘差点儿没去打她的手。
“王妃!要交杯。”
愣了一下,江可芙反应过来自己太急了,不好意思笑笑,右手绕过李辞举杯的手臂。因急切,还把李辞到唇边的酒杯带的晃了一下。
如此,反倒让一旁喜娘腹诽就这么急着洞房,倒不是下午看了册子脸红的时候。
李辞却多少能猜到她心思,一杯饮尽算是礼成,他猜江可芙怕不是要问一句“能不能吃东西了?”
“成了吧?可能吃东西了?”
果不其然。
“您,您请便......”
出乎意料,喜娘无语凝噎。半晌终是答出一句,江可芙已欢快的唤恒夭等人去厨房。
“那,那草民先出去了......”
“嗯。去账房就好,红包管家已经备下了。”
李辞与喜娘招呼一声,江可芙也摆摆手示意再会,待门关上只余他们两人,气氛顿时不似适才那般融洽。
李辞坐在婚床一侧,扶着额头,闭目养神。江可芙伸手取下坠得耳垂疼的耳坠子,仍在一旁桌上,回首瞪着他。
片刻,二人同时开口。
“刀拿出来。”
“今夜我睡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