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天灾

    重阳宫宴照常而至，这一晚，柳拂缇靠坐在榻上，近乎一夜未眠。

    已经四天了，还有三天的时间，陆云舟没有一点消息，天一亮，想来疫症一事，就会从内宫传遍京城。

    燕梨儿半夜睡醒，看着夜色中干坐在身边的柳拂缇，模糊问道：“姐姐，怎么还不睡？”

    “睡不着，你先睡吧。”柳拂缇用手把她的被子往上掖了掖，“快入冬了，当心着凉。”

    燕梨儿眨眼瞧着柳拂缇的侧脸，小声喃道：“除了姜嬷嬷，你是第一个这么关心我的。”

    柳拂缇有些心疼地摸了摸她的鬓角：“怎么会呢，哪有亲生父母不关心孩子的？只不过你的父亲母亲，都不是普通人，没办法像寻常人那般表露情绪，身在其位，或许也有很多不得已。”

    燕梨儿点点头，也没了睡意，索性同样坐起身，抱着被子问：“是在担心疫症的事？”

    “是啊……也不知道三公子那边怎么样了，都过去四天了，素心，凌朗，侯府的人，将军府的人，都在强行吊着命，我怕……”柳拂缇顿了顿，深吸一口气道，“我怕三公子有事，怕他不能带药方回来，更怕……我救不了大家。”

    “梨儿，其实我不想当什么救世主，我也有私心，我只想让身边的人都好好活着。”

    “姐姐……”燕梨儿抱住柳拂缇的手臂，靠在她肩上，“我能帮你做点什么？我也想做事，可我什么都不会，又怕给你添乱。”

    “梨儿，天亮之后，京中就会陷入慌乱，可能还会有暴动，四处都很危险，我送你回宫吧？”柳拂缇忽然转身问。

    燕梨儿闻言，却连连拒绝反抗：“不要！这个时候我怎么可能回宫去？你当本公主是胆小怕事，自私自利之人吗？”

    “宫里安全些，还有御医，我怕照顾不好你……”

    “你放心，就是我死了，死前也会趴到宫里去，求父皇赦免你们侯府和柳家，行了吧！”燕梨儿信誓旦旦地伸出手起誓，一点也不像开玩笑的样子。

    柳拂缇见此，“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哪有这么严重？”

    “那你不许赶我走！该回宫的时候，我自然就回了，难不成你也嫌我麻烦多余，怕我成为你的累赘？”燕梨儿半恼道。

    “怎么会呢，公主这么厉害，那天不是还把你那未婚夫骂得一愣一愣的，连我都不敢得罪他，你却把我心里话都说出来了，怎会是麻烦？”柳拂缇欣羡地捏着她的手，一字一句认真道，“你是公主，万尊之躯，无论何时何地，你都要记住，你永远不是什么多余的，更不是累赘。”

    “真的吗？”燕梨儿将信将疑，委屈确认，“那你……不会赶我走了吧？”

    “我只是问了一句，公主不愿，民妇哪敢强求？”柳拂缇伸手把她还没滴出来的眼泪抹掉，笑眯眯地安慰。

    “这还差不多。”燕梨儿笑出了一个好看的酒窝。

    燕梨儿不知道，柳拂缇和她相处这些时日，被她“姐姐姐姐”的叫着，早就不知不觉真的将她当做妹妹了。

    比起当时，柳拂缇已经没有那么害怕罪责加身，而是怕自己不能护好她。虽然重来一世，可有些天命之事，还是自己没办法逆转，更没办法避免的，她只能倾尽所有，去接受，再去应对。

    就像这次的疫症，明知会来，也明知会死人，甚至已经知道何时来，知道谁会死，可她还是阻挡不了，这才是让她最无力，最害怕的地方。

    天方见亮，外面街巷就已经炸开了，隔着府门都能听到四下乱糟糟的，负责从侧门出去采买的下人回来时都被吓坏了，听说一夜之间，疫症传开，从宫中至民坊，近乎每家每户都有或多或少的病患，从宫中传来的消息得知此乃疫症，各个医馆已经被围堵的水泄不通，街头巷尾都在往外抬人，入眼便是一片灾象，已经开始有百姓暴乱，往城外逃了。

    柳家别居又送来了十几个将军府染病的近卫，柳拂缇和杨易从里面出来时，杨易什么都没说，准备上马回府，却被柳拂缇拦住了：“少将军可愿下马走走？”

    杨易似犹豫了一阵，还是从马上下来，陪着柳拂缇步行往回走。

    二人皆带着厚厚的斗笠帷幔，一路从别居经过街巷，商铺闭门，商贩收摊，凡是有医馆的街，都被拥堵住了，满街都是铺天盖地的呻吟，咳嗽，哭嚎，求救声。仿佛一夕之间，盛极一时的京城，就成了人间地狱。

    即便是晌午，天色仍旧昏黄，枯木在街市两旁孤零零地立着，树根下扫落的枯叶成堆，被一辆一辆拉着尸体和病患的板车，碾压进满地的尘沙里，映入眼帘的，只有白布，草席，和抱在一起哭泣的老弱妇孺。

    “阿娘，什么时候才能到我们啊？咳咳……”小孩子蜷在妇人怀里，一张干瘦地小脸眼巴巴地看着前方根本挤不进门的医馆。

    “相公，我们不会死吧？能当的我都已经当了，不知够不够诊费……”

    “爹爹，阿娘怎么被一块布盖着拉走了？昨晚阿娘还说等她病好了，给我做捉蛐蛐！”

    “母亲，您再撑一撑，马上就到我们了，郎中，郎中！救救我母亲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