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马前失蹄
余凡脸上带着无声的惊疑,不过也只能应下。心里暗暗想着对付那小姐的计策。
许澍喝完了茶,坐着歇了一会准备起身,主座上的沈迟突然想起了什么,把他叫住了。
“阿澍。前些天驿站送了信来,说是给你的。”
许澍从沈迟手里接过那封看起来不大像军信的桃色书封。许澍的眼睛扫过角落的字儿,一直浑不在意的眼神突然定住了。
“怎么了?”沈迟发现许澍眼色有些不对,以为是出了什么问题。
许澍一句话也没有说,而是小心打开封帛,目光向下,一目十行地看下去。
到末了。许澍那双狼似的眼瞳终于是停了下来,等了好一会,他才把东西收入袖中,笑意又收拢回眼底。
“没事。”
“故人来信。”许澍表情淡然自若,笑意愈发深了。
只是他没有察觉,其他人自然也无从察觉。垂在两边,紧紧捏着书信的手,关节处已发着白。
……
林荞昨晚没怎么睡好,恍恍惚惚做了好多梦,可醒来却什么也记不清了,只剩疯狂跳动的眼皮在昭示着些什么。
“圆儿,你说这眼皮跳是什么意思?”林荞坐在马车里边,问正在收拾衣裳的圆儿。
小丫鬟抬起头来,红扑扑的圆脸满是喜悦,说:“小姐,左眼跳财!这是喜兆呀。”
林荞抬手悬空点了点自己还在跳动的眼皮,说:“我是右眼。”
“男左女右,小姐莫要担心!”小丫鬟眼色微微一变,片刻后又笑得没心没肺起来。
林荞:……
林荞把幕离戴好了,从马车上走下去。
沈迟和父亲有些旧识,他帮了自己个忙,自己总归也是要下来露个面,也不好一直待在马车上边。
不过林荞绕过马车走到大道上,看到来人的那一刻,她后悔了。
她就说这右眼为什么跳得那么厉害!
圆领劲袍的男人站在马的旁边,垂眸听着身边的黑皮肤的汉子说话。
男人那鼻子那眼睛,可不就是她不愿意拉上瓜葛的前姑爷许澍吗?
林荞甩了袖子掉头就走,小丫鬟在后面跟着没看到许澍,就看到林荞往回走。
“小姐,怎么了?”圆儿疑惑地问。
林荞头也没回,加快了步子说:“先回去。”
……
“老余,人送到了就来汇合。”
“是,将军。”余凡抱拳领命,突然看到许澍转过头去凝眸。
“将军怎么了?”余凡皱着大粗眉问。
“没什么。”许澍收回视线,淡淡地说,“有只白狐狸。”
“是吗?这蕉城山里头还有白狐狸。”余凡半信半疑地扫着四周,压根没看到这雾里边有什么动物。
“跑走了。”许澍眼睛弯了起来,笑起来意气风发。
“啊……这样啊。”余凡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尴不尬地转了回来。
“对了将军,那小姐不是着急着过城吗?怎么都这个时辰了,还没出来。”余凡把马绳扯好纂在手里,抬头看着雾里边升到半空的太阳,问。
许澍把事情交代好了翻身上马,正要勒马首离开,那边就小跑着过来个小丫鬟,脸红扑扑的活像个年画娃娃。
小丫鬟走到跟前来,看到许澍吓了一跳,险些扑到地上。
“圆儿姑娘,当心。”许澍坐在马上看着下边手忙脚乱的小丫鬟,说。
圆儿好不容易站稳了步子,气儿都还没捋顺就赶紧说话:“给二位将军添麻烦了,小姐今早起来身子有些不适,可能还要再等些时候,二位若是着急办事,小姐再去寻人便好。”
“什么回事,受伤了?”余凡拧着眉语气不悦。
如今这时候哪有空再找个人来送,再怎么找人也只能是他余凡来送。他还想着赶紧送完了人就走,哪想到这千金小姐整这么一出。
那小姐不是天天都被护着,就连检查都不准吵醒了,怎么的还能受伤了不适了,莫不是个琉璃,一碰就碎了吧。
“小姐也是早上起来才发现,给诸位添麻烦了。”圆儿也没被余凡的生硬的语气吓到,回答。
余凡皱着眉毛,一脸不爽利。
得亏这千金是要去成亲了,否则照她这么个作劲,缠上将军就是真的难办了。余凡往那一长串的车队瞥了一眼,心里腹诽。
“我去瞧瞧吧。”许澍噙着笑,翻身下马。
哪儿来得白狐狸,原来是人跑了。
……
林荞坐在旅舍里边,靠在软垫上,指尖捻起个瓜果,塞到唇间,清甜就在嘴里蔓延开来,好不惬意自在。晚了就晚了,总比和许澍一道走来得好。
“小姐。”刘主管擦着冷汗,有些支支吾吾地说,“咱们还不走吗?”
闻声林荞微偏过头去,睨了说话的刘主管一眼,轻描淡写地说:“等圆儿回来了。”
“你受伤了。”
林荞的眼皮忽然猛地跳了起来,她抬眸看过去,男人站在旅舍的门口,屋子里的灯照在他身上,勾勒出宽肩窄腰的身形。
许澍的脸上影子晦暗不明,林荞看不清他的神情。
“严重吗?”许澍边说着边阔步走过来,停在了林荞的桌前。
许澍泰然自若、旁若无人地坐在林荞面前,声音略微低沉。
林荞不自觉地往后仰了一点,把手里的瓜果往身后藏,看着许澍眼底流转的笑意,面色不虞,偏过头去出声提醒:“我们已经退婚了。”
关心也不该你来。
许澍就像没有听到她说话似的,脸上的神色没有一点儿变化。
许澍眼睛往旁边微微一瞥,眼底的笑意更深了:“不用去找郎中看看?”
“伤得不重,不用了。”林荞有些不耐地眨了一下眼,长睫忽闪。
“重不重也要郎中说了才算,你又不通医。”许澍没有罢休,接着说。
“小姐!你受伤了!”站在一旁刘主管耳朵尖听到这字眼,噌得一下凑过来,“怎么回事啊这是,还是去找个郎中看看吧。”
“这山高路远的,要是落下病根了可如何是好啊!”
林荞被吵得头疼,看着旁边转来转去像个陀螺似的刘主管,眼皮跳得更厉害了。
管他呢!
林荞心一横把手上的果子一甩,连带着桌上的杯子也拂在地上。
“哐——”
东西应声落地,吱哇乱叫的人也静下来了。
“你瞧,受伤了。”
许澍闻声转过头去,只见林荞举着白玉似的手,抬着下巴理直气壮,像只骄纵的白狐狸。
指尖上落了几滴殷红,若是不仔细瞧,说不准都看不见了。
“你先走吧,就不麻烦你了。”林荞展示也展示完了,把手指收了回去,往后一靠,就准备把人赶走。
可许澍不仅没走,还倾身向前了一些,在她面前投下一片阴影。
“你不必故意伤自己。”
许澍说话的声音不大,但是足以让林荞周围的人都听到,林荞垂眸往旁边一扫,方才跳脚的刘主管停下来了,傻愣愣地僵在原地。
“你说什么,我都会相信的。”许澍笑了起来。
许澍的眉眼很好看,尤其是笑起来的时候,下压的眼眸弯起来,就像是盛满了银河,浓密上扬的眉毛恰到好处,褪去了从前的戾气,添了不显山露水的锋芒意气。
相信……相信你个头!
林荞承认自己当初和许澍仅相识一月就定下婚约,一半是因为许澍长得确实好看,在一水的江南小生里格外惹眼。
不过现在,她没这个功夫欣赏。她身旁站着的胖太监,可是京城的人,传到太后耳朵里,保不齐会发生什么。
她是不大在意那些劳什子事,水性杨花便水性杨花好了,但是惹了麻烦还得要父亲收拾,她却是不大乐意的。
林荞紧紧盯着许澍黑白分明的眼眸,压低了声音说:“你是故意的。”
“怎么会。”许澍淡淡地说,就像是当真什么也没发生一样。
说完许澍站起来,随意往外头一看,转身过去。
“林小姐先休息着,我先走了。”
林荞一头雾水,跟着站起来。惹了麻烦就这么抽身而去?
许澍似乎没听到她的话,头也不回地往外走,边说。
“老余在外边等着诸位,若是收拾妥当了,你们就先上路吧,天色晚了路也不好走。”
林荞眼睛半眯起来。感情许澍本来就不打算和余凡一起送她,就是故意过来说上一句。
林荞觉得自己不仅眼皮跳得更厉害了,头也气热了。
……
余凡靠在马上嘴里叼着杆子,百无聊赖地看着天空,挤着眼睛试图看清楚大雾后边的鸟儿有几只。
十、十一……二十……
“余参将。”
听到声音余凡一激灵从马上起来,直起身子,说话的人正是他等了好半天的大小姐。
余凡站稳步子,吐掉嘴里的芦苇杆子,爽快地抱拳行礼,说:“林小姐,出发吗?”
林荞淡淡地扫过黑皮汉子的脸,微往前倾了一点,仔细端详着汉子脸上的表情,可却没有从他脸上看出什么端倪。
他不问为什么又可以走了吗?
林荞带着疑惑眨了眨眼睛,也没再多问,利落地转过身去走向马车说:“行,出发吧。”
今日雾很大,马车行驶在山间路上,除了轮子咕噜的声音,似乎都没法再看到什么。
鸟儿在山上盘旋,不断发出叫声,在空旷的崇山峻岭之间格外明显,所有的声儿都被这山谷给放大了,放响了。
林荞掀开马车的帘子往外头看,四处都是如丝缠绵的雾气,再加上她的眼疾刚好,更是看不清什么东西。
林荞缓缓闭上眼睛,静静地侧耳听着,鸟鸣声不绝于耳。
“圆儿。”林荞睁开眼睛,唤了一声。
圆儿听到声音赶紧放下了手里的香囊往这边过来:“小姐。”
“有飞雀的消息了吗?”林荞眼睛不好,耳朵却灵的很,尤其是对于熟悉的事物。
飞雀是林家专门训练来传信的鸟,叫声独特嘹亮十分好辨认,可林荞方才却没有听到它的声音。
石岩从北城出发已经过了好几日了,照理说应当会让飞雀来送信,可是她并没有收到……
飞雀认主,就算是狂风暴雨、大雾遮眼都能靠着自己的方法找到熟悉的联络人,可她前几日送出和部下联络的飞雀通通都无功而返。
“小姐,还是没有消息。”圆儿垂首禀报。
石岩不会平白无故不回消息,除非是遇上麻烦了……
她要抓紧上山了。林荞眼底闪过一丝厉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