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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官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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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陵城与官城南辕北辙。

    术法是不能动的,马匹是买不起好的。

    所以挽南一行人离开陵城时刚过中元,却在路上熬了处暑,接近白露时节才堪堪赶到官城。

    到时又恰巧遇到秋雨开始泛滥的时节,虽有些潦倒姿态,但放眼望去,倒也难得欣赏到了何谓“烟柳画桥,风帘翠幕,参差十万人家。”

    中秋约莫还有六七日,挽南一行人休养整顿期间,官城的百姓倒先开始零星的卖起月饼。

    日头好时,月饼与桂花的味道你争我抢,直直钻进人的鼻子里。

    日头不好时,雨声零落,桂花依旧在水色里绽放,好不清雅。

    可时间拖得越久,挽南便愈发不安心。

    问了擅天时的农人,知道这雨还有些时日要连绵不绝的时候。

    挽南再按耐不住,果断拉着陈三愿出了门。

    于是八月的秋雨噼里啪啦,你追我赶地打在挽南和陈三愿二人的油纸伞上。

    细密的跳珠欢喜的坠落,砸到雨伞后又不老实的分身远去。

    各自飞向树梢的木叶和地上的水壑,也飞向他们正站立的道观门口。

    跳珠粼粼,好似一道小小的水幕。

    透析进去,只见一座叫溯洄殿的道观坐落街巷。

    虽不立于闹市之间,却也与山林风月无缘。

    高高的飞檐骄傲放纵,恍若破天。

    挽南二人提步进观,明明大雨迷离扰人乱,观内却仍有一妇人在虔诚跪拜。

    整个人双目紧闭,神色恳切,嘴角喃喃自语,好似疯魔。

    抬头看,溯洄神官早已于六百年前陨落,但塑身神像却还如风光霁月时一般英武不凡。

    明明是手段不择的为恶之神,偏偏却塑了好一派普渡众生的慈悲福相。

    而看向跪拜女子的眼神,好似有情也无情。

    看到他们二人,有两个小道童迎上前来,但不待小道童说话,挽南便先开口:“我等,为观主而来。”

    两个道童听了这话,脚步微顿,抬眼细细打量了挽南一番,越看眼睛越亮。

    两人对视细细思虑一番后,其中一年长的道童开口道:“挽南神官!?!”

    “我是恪守,他是本心。”见挽南漫不经心的点了点头,小道童的眼眸更亮了亮,语气甚至带了几分激动:“师父已经在等神官了,请随我们来!”

    听到这话,陈三愿看向挽南,见她毫不惊诧的模样,知她心中有数,于是便不着急开口。

    “在等我?”挽南把油纸伞立在一旁:“应当是我在等他才对。”

    她摇了摇头:“我不去见他。他既心中有悔有愧,自当他来见我才是。”

    两个小道童的情绪显而易见的低落了些,虽张了张嘴,却还是什么都没说。

    面上纠结片刻,恪守转头跟年纪小的本心低语几句。

    本心好奇地看了挽南和陈三愿一眼,便乖巧的离开,想来是去请他的师父。

    恪守本想为他们二人找一僻静处坐下,却见挽南已经直直的走向了门口。

    门外的秋雨不停,挽南摊开来接雨水的手掌也不收,嗒嗒嗒,就这样一声又一声。

    陈三愿看了看挽南,没有说什么,只是把雨伞撑开放到地上,细细的挡住想要晕染挽南裙角的跳珠。

    “你们这道观倒是稀奇。”看着大殿里虔诚跪拜的夫人,陈三愿随意地跟恪守搭话:“别人家尽皆立于山林,独独你们坐落于街巷。”

    小道士面容稚嫩,说话却老成实在:“我观虽占一城,但此地归属东南,尽皆钟鸣鼎食之家与青雀黄龙之舳,道观本就数不胜数,灵验者亦是星罗棋布,若非立于这街巷之间,只怕早已倒灶。”

    陈三愿点点头,虽说秋雨袭人不浅,但若是真正香火鼎盛,断不至于贡盘都有几分零落,道童只余一二。

    看来这官城,的确是溯洄座下最弱的一城。

    想到这里,陈三愿心下了然,既如此,人便不会过于难寻。

    陈三愿看向挽南,见她的手已不再执着地接屋檐上掉落的雨滴,便将人往雨水飞溅不到处拉进两分。

    先拿出手帕给挽南擦掉雨水,陈三愿还有空收伞放到一旁。

    擦完水后的陈三愿回头,看向远处正虔诚跪拜的夫人:“那位夫人如此虔诚,想来是观内常客吧?”

    “非也,吴夫人之公子身染恶疾却是毫无起色。”恪守看向远处的女子,眼里添了些悲悯,低声回答的声音却没有理所应当:“百般无奈之下,又想起了数百年前的传言,于最近三日来求一线生机罢了。”

    陈三愿疑惑:“数百年前的传言?”

    恪守点头道:“细致些说来当是六百年前,听闻当时,我观香火一度繁盛,凡有求者必应,凡所愿者皆得偿。”

    说到这里他忧愁地叹了口气:“不知吴夫人何处听来,已连连跪拜三日,既可敬又可怜。”

    看恪守一副小大人的模样,陈三愿有些好笑:“既是你观鼎盛时刻,那你谈起怎不见欢喜?”

    没想到陈三愿会这样问,恪守反而奇怪道:“岁月几经辗转,这一切早已只存于少数人口中,真真假假,早已无从探查,我又为何要欢喜?何况修道修心,香火鼎盛非我所道,我自是无谓欢喜。”

    陈三愿看了看这行事并不光彩的道观,又看了看这小小年纪已颇有见解的小道童,竟不知该如何评价。

    只抖抖袖袍,他对恪守行了一礼:“小友高见,自愧弗如。”

    恪守连忙作揖回礼,面颊涌上一阵热浪,不过各抒己见,颇有些愧不敢当。

    那边的挽南听了他们的话,略微思忖一番,招了招陈三愿,待他低下头来,轻轻在他耳边说了一句“看看那女子”。

    陈三愿听话地往前走去,恍若参拜者一般走到女子斜上方。

    手底侍弄供台,头却微微侧首,待余光看了女子几眼后,便轻轻转身回到挽南身旁。

    挽南看向陈三愿,陈三愿并不说话,只摇头示意。

    直至一段急促却略显笨拙的脚步声响起,三人都看向来人。

    只见刚刚走掉的小道童本心扶着一个约莫期颐之年的老道过来,一步一颤颤巍巍。

    原本与陈三愿说话的恪守焦急地跑过去,与本心一起,小心翼翼的扶着老道士到挽南身前。

    老道士看向挽南,浑浊的双眼细细斟酌了一番,才激动地拱手行礼道:“挽南神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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