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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出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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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挽南逃出后便迅速朝幽都西方位奔袭而去。

    因为那里,才是幽都惯开魂桥的方位。

    今年特殊。

    虽在东方位开了道口子,但自古西方位主青龙,司贵人运。

    往好运处去总会有一线契机。

    而不过两个纵越,身后便有鬼兵觉察到动静追来。

    趁着转弯的空隙,挽南瞥了眼身后的鬼兵,见他们这速度倒是稀奇。

    毕竟平日里那般懒散,倒从未看出他们会如此神速。

    又一个拐角,挽南正欲转出,却又猛地退回几步。

    腾身跳上一户酒家的屋顶,惊得下头饮酒的鬼魂全都抬头看着她。

    挽南站定后低头看去。

    果不其然,一把绑着红布的大刀忽地在拐角处劈出。

    寒意铺天盖地,就是冲着她来的。

    不自在的眨眨眼,挽南打算换个方向继续跑。

    可惜不过一瞬间,一道凌厉的刀风便劈了过来。

    挽南闪躲的间隙,大刀被一个男子拿住,稳稳的攥在掌心。

    男子约莫三十来岁,人生得高壮,面上还留着黑须。

    一身衣服也是暗暗的青黑,几乎和脸色交相呼应。

    “神官走错路了。”男子将刀收回,一手刀花利落地挽过衣服上头大大的“差”字:“该往来处去,方是您的家。”

    “王七郎,听闻你这刀可是将将用上好的玄铁打成没几日的。”

    “你不惜着些,倒拎出来横冲直撞,也不怕折了它那脆响的骨头!”挽南笑笑,好赖不知的坐在房顶上冲他喊。

    王七郎听她这话,手按在刀鞘上,似乎在等千钧一发:“神官若是找不着家在何处,怕是就只能听自己的骨头噼啪作响了!”

    “你说话做事倒是愈发张扬了。”挽南挑挑眉,张着嘴还点评几句:“精进不少!”

    闲聊两句的功夫,后头的鬼差也追了上来,站在王七郎身侧一字排开。

    武力不够,刀倒先一一出鞘。

    寒意惹得酒家内的鬼魂闹哄哄一阵,复又闭着嘴不敢动弹。

    只恨没有眼色,非贪图这一时热闹。

    “请神官归家!”一众鬼差猛地喊出,在静谧的酒家里,声若洪钟。

    挽南果断地跳了下来,一步步朝鬼差走过去。

    “约莫是年岁大了,竟找不着家,劳诸位带路。”挽南无奈地叹了口气,看着王七郎不客气地道。

    众鬼差没收刀,只看着王七郎。

    见他点点头,才一个包围圈似的将挽南堵在里头,不留空隙让人逃出。

    一行人本该走的急。

    挽南在里头偏偏不慌不忙,逼得速度硬生生慢下来。

    不过一个拐角,挽南竹剑撑地,猛地跳起来站到屋顶。

    围着的鬼差正欲去追,周遭却忽地涌出一堆小鬼,扯着腿脚不肯放手。

    大些的倒也罢了,还可揪着脸驱赶。

    那种尚在流口水的,扯着大刀也要啃两口。

    鬼婴幼齿锋利,没几下,好几把大刀咔咔断裂。

    挽南七拐八拐的跑得起劲,速度也不见方才的慢悠悠。

    等路过一处隐蔽的巷道,才忽地溜进去。

    手指对着一个破破烂烂的竹筐敲了几下,节奏有序间,巷子发出轻微的声响。

    没一会儿,竹筐动了动,又直接被人从里头掀开。

    挽南蹲下身,看着这个男娃娃,黑黑的肤色和他爹一个样子。

    不由得捏捏他的脸,挽南很满意:“算你小子讲信用。”

    拍开挽南的手,男娃娃吸吸被小巷冷风逼出来的鼻涕,面上一本正经。

    “在商言商,少套近乎!”

    “行行行!”挽南趁他不备又捏了把脸。

    在他发火前,挽南摸出一沓幽都通用的银票怼到他眼前。

    “你个臭小子,跟呼呼谈的时候脸都要笑烂了,跟我谈倒变成在商言商!”瞧他不值钱的样子,挽南点着他的脑门笑骂。

    “那不一样!”小家伙笑得见牙不见眼。

    他兴冲冲的接过银票,纸质的触感虽然薄薄的,攥在手里倒颇觉安心。

    “我挣钱是为了娶呼呼,虽说你是丈母娘,但谈到银钱,谁也不能拦着我给呼呼攒聘礼!”小家伙手上一张张开始点钱。

    挽南一脸孺子可教也的表情看着他。

    不光没觉得有什么不对,挽南甚至还给拍拍他的肩膀鼓鼓气。

    “不错不错!志存高远!”

    站起身伸了个懒腰,见男孩数着银票笑得开心,挽南脸上也跟着弥漫起笑意。

    风来左看右看一场,总觉得多些意味深长。

    便不慌不忙的走出巷道。

    挽南迎来外头的光明的一瞬间,也迎来了黑脸王七郎虎视眈眈的目光。

    “王七郎,娃娃可不是这般教的。”挽南轻啧一声,走到王七郎面前,一句句拱火被她说得像是苦口婆心的劝解。

    “你看看如今,夜不归宿如何?拉帮结派如何?聚众滋事如何?阻挠鬼差办事又如何?”

    挽南每多一个反问,王七郎的脸色便多铁青一分。

    “你家小二郎就在里头呢!”见拱火拱得差不多了,挽南才笑眯眯地住嘴,指着巷道幸灾乐祸。

    “可别说我不够意思,看你我交情的份上,我给他送了点定身术,你现在进去,还来得及揪他!”

    王七郎目光沉沉的看了眼巷道,又转头叮嘱挽南:“神官切记早些回来,时日越久,幽都便越发难隐瞒。”

    点点头让他放宽心,挽南懒散地靠在墙边等着看热闹。

    等了好一会儿,她才后知后觉地接收到王七郎赤裸裸赶人的目光。

    干笑两声,挽南有些遗憾地跳上屋顶,不得不继续往幽都西方位赶去。

    家丑不可外扬什么的。

    早就扬干净了好吗?

    待跑到出幽都的洞口附近。

    挽南急急的停了脚。

    不远处影影绰绰,那里,有人。

    而且很明显,就是来堵她的。

    挽南心一横,顾不得是不是哪位不对付的判官在此阻拦。

    她正欲强行冲出,便听得那人影扬声道:“是我来等你。”

    听到熟悉的声音,挽南一松。

    眼前本就淡薄的魂桥已经越来越微末。

    “神官,挽南神官……”

    摆脱娃娃的鬼差又追了上来,阴魂不散地叫喊。

    再拖沓不得,挽南疾速拽着陈三愿跑向魂桥。

    二人毫不留恋的纵身一跃,跑的干净利落。

    如此这般,不像是亡命天涯。

    倒有些逍遥法外的快感在其中。

    陈三愿看着挽南的背影。

    眨了眨眼又瞥向他们交叠的双手,眉眼不由得扬开来。

    在挽南看不到的视角里,他的笑意越发动人心魄。

    他们走后,一众鬼差停下来面面相觑。

    静默好一会儿,有鬼差发出灵魂一问:“那地缚灵卖假货?”

    “一个地缚灵卖的符纸,单纯图个便宜,谁指望它多好用。”另一个鬼差明显很清醒。

    “就是就是!”眺望着早就不见踪迹的魂桥,又一个鬼差跟着发牢骚。

    “三百年前那次就没拦住,这次买这符纸,走个尽人事听天命而已了。”

    旁边的鬼差七嘴八舌的出声。

    “起码比上次好,这次能远远瞧着呢!”

    “可不是嘛!追不到和不努力是两回事。买了符,至少证明我们努力过了,这样判官大人问起来的时候,可就不能怪在你我身上。”

    此话获得众人认可,竟无人再出声反驳,只连连点头,颇觉有理。

    话毕,一群鬼兵晃晃悠悠的又走了回去。

    状态明显比来时多了闲散恣意,哪儿有一点刚刚逃走了一个罪大恶极者的模样。

    ——

    上庭,溯洄神殿。

    轻微的脚步声从殿外走到殿内,最终趋于平静。

    听着小神官娓娓道来的消息,溯游缓缓转过身。

    原本背于身后的手散放于腿部两侧,整个人有些漫不经心。

    “就等着她出来呢!”小神官禀报完消息,他嘴角的梨涡倒是若隐若现了起来。

    “吩咐下去,如果这次再如上次一般解决不了她,那下属的小神官就都可以换换血了。”

    男人的音色恍若泉水叮咚。

    令人心旷神怡之间,意思却肆无忌惮,横行霸道至极。

    “对了!”

    听到溯游神官的声音响起,低眉顺眼离开的小神官立即停住脚步,回头静待溯游的吩咐。

    溯游想了想,道:“让合渡来见我,尽早。”

    待小神官悄无声息地退了下去,溯游的眉眼才突然扬了起来。

    “阿无怎么不笑了?方才不是笑得极绚烂么?”侧头看向不远处一直低着头的女子,他好像有些疑惑。

    溯游的声音和视线飘忽不定。

    好像记忆深处有什么东西已经破土而出。

    “阿无应当多笑笑,你笑起来多好看,如若不然,六百年前,我也挑不到你了。”

    女子听到此话,眼里的愉悦收减,略略地抬头看向溯游。

    鬓边的碎发被带得乱起。

    只一刹那,碎发轻轻。

    抚过女子满脸难言的情绪。

    “你唤我来,就是为了如此?”阿无轻轻蹙着眉。

    “阿无这般咬牙切齿,想来是太久不见阿姐了。”溯游抬步走下云步踏跺,无甚所谓。

    “无事,若那帮废物不能带阿姐来见你,我便带你去见阿姐好了。”

    “你说对不对,我的小阿无?”溯游身姿清冷,手却情不自禁的抚上了阿无灿若桃李的面颊:“妹夫,本就应当去拜见阿姐的对不对?”

    阿无嗤笑一声,没有回答对还是错。

    过了半晌,她拍开男人的手,迎上他执着想要答案的目光。

    “你可真像个禽牲。”

    听到这话,溯游越发开怀。

    他的手再次抚摸阿无的面颊,一举一动轻柔得不像话。

    对上她亮闪闪的眼睛,溯游的满意盈上眉间。

    还是如当年那般水波盈盈。

    现下倒好了,满眼都是他。

    如若猜的不错。

    此刻应当满心也都是他。

    溯游笑了。

    他蛮高兴。

    ——

    碧落翻飞,同样的霭霭云彩卷绕在上庭主神殿周围,祥和且慵懒。

    骤然间,云彩微微流散开来,一个侍从踏云远去。

    再回头,云彩已很快回笼起来,好似什么都没发生一般。

    祝昭的眼里笼着笑意,细碎的银光积攒其中,细长的眼角也如心情一般微微上挑。

    随即又不知想到了什么,原先很是眉眼盈盈的笑脸随即微微凝住,面色终究归于平静。

    祝昭不禁看向身侧的运鸿神官。

    只见他木着脸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整个人神思不属的杵在旁边。

    祝昭:“……”

    察觉到气氛有些微妙,运鸿神官回神。

    一本正经地咳嗽两声清了清嗓,运鸿主动迎上少年主神的双眸:“这世间,唯有在意,才会苦痛。”

    祝昭思绪有些放空:“师姐解脱束缚我自是欣喜若狂,可此次一别幽都,究竟是福是祸,你我难道不知?”

    随即他一声自嘲:“左不过又是九死一生罢了。”

    运鸿神官了然,却也无能为力。

    千百年之恩怨,不死则不休,如何能解?

    可祝昭这心事重重的模样,他总不能视而不见。

    想了想,运鸿只似是而非的回了句:“神官心中有自己的道。”

    听他这话,祝昭的神色显而易见的落寞起来。

    道心,道行,道醒。

    师父这样教,师姐这样做,当真是十足有理么?

    “或许,殿下当为挽南神官高兴。”运鸿暗恼自己快言快语,动了动嘴又弥补:“束缚六百年,那日日夜夜折磨挽南神官的一切,至少,都快要结果了。”

    祝昭垂下眼帘,掩下无限思虑。

    趋利避害,兽之本能,人之本性。

    听闻俗界有愚公一族,性坚韧,品出众。

    而那些刻在骨子里的东西,约莫到某一日,也能如他们一般,移山可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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