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十一章
顾一野带着琴去找了江南征。江南征刚下了训练。
“你拿走吧。”顾一野没多说一句话。伸手，递琴。
空气里一丝风也没有。江南征盯着顾一野，想从他脸上看出情绪。
顾一野面无表情。眼神冷得让人害怕。
江南征想，肯定是阿秀告诉了他。可她不想这么快屈服。她没接。
顾一野也没僵持，他把琴放在俩人中间的地上。
“江南征。”他叫她。不是生疏后的江南征同志，也不是熟悉时的南征。“我跟你说过什么。我们现在除了战友关系，没有任何关系。”
江南征咬着嘴唇，眼睛瞥地。内心慌乱。
你真觉得，你对阿秀这样，我不知道。你打定主意，她不会告诉我。
不是。你听我说。江南征不敢跟他对视。顾一野从没用这种态度对过谁，以她对顾一野的了解，这算是触到他底线了。
好。你说。
是阿秀。她让我给她买的。后来她一直没来找我要，我以为她不要了。
顾一野的视线在江南征的脸上逡巡。
顾一野知道，江南征跟他记忆中的人不一样了，可能她早就变了，只是他现在才发现。
肯定是她跟你说了什么，你误会了。江南征看顾一野没反应，又说。
我也没拿她钱。这就是我送你的。
好。顾一野冷笑。那你拿回去吧。我不需要。
江南征不知道阿秀到底跟顾一野说了什么，他又知道多少。只能拼命掩饰自己的慌乱。手摸上鼻尖又放下，撩起头发再放下。
你没必要把阿秀当敌人。你也没必要把我当成你的什么人。顾一野说。
“你什么意思？”
“如果你还不舒服，可以把我们当成陌生人。”
顾一野突然特别想抽烟，手伸进裤兜，空的。想起阿秀怀孕，他小半年没抽过烟了。
你真要这么绝情？江南征指甲扣进肉里，没觉得疼。心更疼。
没有情，谈不上绝情。顾一野声音里听不出一点起伏。这是我最后一次跟你说这事。你别再去找她麻烦。
就因为她在你面前说了我几句？你就信她，不信我？江南征崩溃，拔高音调，引得路人纷纷侧目。
顾一野将目光投向她。很平静。不。她什么都没说。
转身，离开。
江南征愣在原地。
转眼夏天就到了，这一年的夏天好像比往常都热，阿秀身子有六个多月了，一点一点丰满起来，行动也渐渐迟缓，顾一野尽量腾出时间来照顾她。
阿秀越来越嗜睡，顾一野爱盯着她睡颜，一看就是半天。半夜，阿秀不知道是不是做噩梦了，出了浑身的汗，眉头紧紧皱着，嘴里也喃喃着喊顾一野。顾一野翻身，下床，拿毛巾来给她擦汗。阿秀惊醒过来。手紧抓着他。
我梦着你在车底下。阿秀还被梦魇着，呜呜咽咽的。
梦都是相反的。顾一野安抚她，轻轻擦拭她的额头。
满地都是血。鲜红鲜红的。
不怕。顾一野给她掖好被子，离天亮还早呢。你再睡一会。
阿秀抓住他的掌心，把脸贴过去。我不想睡了。声音囔囔的。你跟我说话。
说什么。
不知道。
顾一野温柔地看着阿秀，那我们聊聊吧。
阿秀眨着眼睛，等他说话。
出了伏天，八月末，天还短着，亮得还早，晨光透过卧室的窗帘照进来，把床上相拥的俩人罩在一片暖色的光影中。
顾一野说，阿秀，以后有什么事，第一个告诉我，好吗。
阿秀闷闷地听着。
你是我妻子。这个世界上，没有人比你对我来说更重要。
孩子呢？
孩子也得排在你后头。
阿秀握住顾一野的手，搁在自己肚子上。他动呢。你说的他不爱听了。
顾一野用手感受着胎儿的蠕动，真在动呢。顾一野说着，笑容满面。
他肯定爱听。他妈排在他前边，他得比谁都高兴才对。
好吧。阿秀头埋在他肩窝，笑出了声。
顾一野说，你知道我和江南征的事。早就结束了，过去了很多年了。你不用顾忌她。
阿秀的笑声渐渐止住。看他的眼睛。好像想从他眼睛里看出点什么。什么也没有。阿秀点点头。你喜欢她。
不喜欢。顾一野轻轻刮了下她的鼻尖，是不是怀孕的女人都喜欢胡思乱想。
你喜欢过她。阿秀这回加了个字。
顾一野没否认。如果青涩的初恋算是最单纯的喜欢，那他的确喜欢过。
那你现在不喜欢她了。阿秀说。
不喜欢。
那你现在喜欢谁？
睡觉。
阿秀来了乐趣，你喜欢谁？
睡觉。
你喜欢谁？
睡觉
你喜欢谁？
……………
你喜欢我。鼓起勇气，声音细细的。阿秀把顾一野的腰搂紧了些。
顾一野似笑非笑的。这么抱着不舒服，换了个姿势，让阿秀的背贴着自己的胸膛。在她耳边说，你真不睡？
唔。睡。阿秀身子动了动，找了个最舒服的角度，头一歪，睡着了。
人家说孕妇嗜睡，一点没错。顾一野嗅着阿秀发间的清香，手交叉跟她的手紧握着，慢慢地，竟也睡着了。
第二天早上，俩人都休息的不错。吃早饭的时候，阿秀就一直盯着顾一野看，昨天晚上跟做了个长长的梦似的。
顾一野早上起来，心情很好，有意逗她
我好看？
阿秀赶紧低下头吃菜。又想，说了就说了。
放下筷子。
好看。
顾一野一口饭噎在嗓子眼里。
本来就好看。阿秀拍着他的背帮他顺气。她不骗人。
师部要派顾一野去广州出差，得去一个多月，顾一野看着已经显怀的阿秀犯了难，阿秀说，你去你的，不用担心我。家里离医务室，离食堂都不远，没事的。
顾一野还是不放心。他深觉得自己不比以前了，心里头平添了许多牵挂在。
“我让我妈过来照顾你，行吗？”
阿秀还没见过顾一野的父母，只是经常通信，打电话，顾一野给阿秀看过照片，他跟他妈妈长得很像。顾父则是一脸严肃。
阿秀说，“你妈妈过来，你爸爸怎么办啊。我自己能行。”
“我爸这么大人了，自己过一个月怕什么。”主次矛盾得分清，现在主要矛盾是他的媳妇和孩子。
我有点怕。你妈妈会不会讨厌我。阿秀跟顾一野坦白。
为什么讨厌你？顾一野温柔地摆正她的身子，让她看自己。她喜欢你还来不及呢。
阿秀还是有点忐忑，眼神上上下下打转，顾一野的妈妈，据说是，浙大毕业的高材生。这样有才华的人，能看得上自己吗。该怎么相处。
一直到顾一野妈妈来。这种不安才烟消云散。
安怡勤接了儿子的电话就赶了过来，来之前顾衡说，到了那，凡事都要尊重孩子们的意见。
这我还不知道？安怡勤一边收拾行李一边说，我看着一野现在这个样子都替他高兴。能娶到阿秀这样的孩子是咱们儿子的福气。你看他刚从，安怡勤顿了一下，回来那几年。
家里一向避免谈论这个话题。伤害有多大，谁都不愿意再提。
他们夫妻俩对顾一野心里其实一直是心存愧疚的。小时候因为工作不在身边，大了也没相处过多长时间。当顾衡的儿子，某种意义上是个负担。顾衡知道，顾一野像极了自己。为了理想，卯着一股劲，能拼到底。
从战场上回来，妻子心疼儿子，他也心疼儿子。但他们从不会去主动表达感情。能有阿秀这样的孩子陪在儿子身边，现在儿子也要当爸了，他们夫妻俩还有什么不知足的。
不出顾一野所料，安怡勤见到阿秀的第一眼就喜欢上了这个儿媳妇。安怡勤本来性格就是雷厉风行，遗传了顾一野外婆。在家里比顾衡说话还好使。人又直，她要是认可谁，那就是不掺假。
顾一野了解自己妈的脾气，所以一点不担心她会和阿秀相处不好。
晚上吃完饭，顾一野收拾，安怡勤拉着阿秀手坐到客厅沙发上，顾一野打小脾气就犟得跟头驴似的，他犯那个劲，你也别总忍着他，该说就说，说不了跟我说，我给他打电话骂他。
他很好的。阿秀摆手，不犟。
安怡勤跟听了天方夜谭似的，他？不犟？孩子，你别总护着他说。
我没，没护着他说。就是不犟。
在你面前不犟吧？
阿秀点点头。对。在她面前不犟。
行。真行。安怡勤心放到了肚里。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
顾一野擦擦手，从厨房出来，妈，你跟阿秀说我什么呢。
安怡勤笑着看一眼自己儿子，又看看阿秀，越看越般配。我跟阿秀说什么你管不着，反正你要是敢对阿秀不好我肯定不饶你。
妈，顾一野对我很好。一点没不好。阿秀赶紧说。
傻姑娘，我替你说话，你向着他说话。安怡勤呵呵直乐。
她不向着我说话向着谁说话。顾一野坐过去，下意识地往阿秀后腰垫了个沙发垫，好让她坐着能舒服点。
安怡勤看儿子对阿秀这么细心，打心底觉得欣慰。
行了，时候也不早了，我先睡了，你们也早点休息。明天你俩好好歇一天，我自己出去转转。
后天顾一野就要走了，总得给人家小夫妻俩单独相处的时间。安怡勤的一番心意，顾一野和阿秀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