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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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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秀婉拒了他的好意。说,这事,怪不了任何人。

    “可是——”

    他不是被你害死的。阿秀说,你别、不要总想着这件事了。张飞…如果他…他也一定希望你能放下。

    来之前,张飞的爹妈跟阿秀说,让她处理完后事就赶紧回来,千万别耽搁。他们是一生守着土地的庄稼汉,失去儿子不可谓不伤心,但这种伤心很快就被家里缺少劳动力而冲淡了。张飞还有个弟弟,但弟媳妇和婆婆的关系一地鸡毛,两家分开过了好几年了没来往,如今儿子死了,阿秀是个顶好的劳动力,虽然看着瘦弱,但干起活来一点不输男人。阿秀开始还不明白他们的意思,后来隔壁李婶一席话点醒了她。

    李婶说,当初她男人死了,几年后有个城里来当小学老师的知青想跟她结婚,还不等她说话,她婆婆就坐在地上哭天喊地。她公公一言不发地蹲在墙角抽烟,她小姑子对她冷嘲热讽,人家都说天要下雨,娘要嫁人,咱家出了奇了,嫂子要嫁人,拦不住嘞。

    阿秀明白了,但她觉得她公婆实在是多想了,她压根不想离开她和张飞的家,虽然那也没有太多属于他们共同的记忆,但总比什么都没有得好。

    不管怎么说,她还是得回到原来的生活中去。

    本来顾一野就已经很轴了,结果遇着个更轴的阿秀,两个人谁也说服不了谁。

    顾一野说,那要不这样吧,过段时间就是春节了,我们部队给了我几天的探亲假,到时候我就去你们家里陪大爷大娘一起过年。

    阿秀以为他只是说着玩的,等到那时估摸着就忘了,只答道,哦,也好,也好。

    阿秀原以为回家后,生活总还会和往常一样。却不曾想到,还有更多的苦难在等待着她。村里有个泼皮无赖叫王五,总是趁着她下地干活的途中跑到她跟前转悠,嘴里不干不净,什么下流话都讲,小寡妇、想男人、夜里睡不着觉,还有几次上手要摸她,被阿秀拿着镐头挥开了。后来王五趁她有次回的晚,抄小道截住她,把镐头先夺过去,扔在一边。北方冬天天黑的早,阿秀叫王五拿胳膊肘顶在路边的柴火垛后头。

    她奋力挣扎,王五另一只手捂住她的嘴,下身在她身上拱来拱去。又觉得不够,腾出那只摁住她的手在她胸前揉来揉去。阿秀使劲推开他,边跑边喊,却一把被王五又抓了回来推倒在地上,妈的,喊个屁,王五朝她脸上啐了口吐沫。阿秀被这一摔脑袋磕在了石头上,磕的眼冒金星,救命啊,救命啊,她挣扎着爬起来,又一把被摔在地上,棉袄攘破了,里头的毛衣也绽了线。

    正巧赶上村里一对年轻男女刚从城里看完电影,打着手电筒也抄近道从这条道上往回走,那女的听见阿秀的呼救,就让男的去看看是咋回事,这才把阿秀救了下来。

    阿秀回了家,公婆早就睡下了,阿秀把自己捂在被子里,眼泪就打湿了枕头,又不敢哭出声来怕他们听见了担心。哭了一会,哭累了,找出针线,点起煤油灯,把破了的棉袄仔仔细细的缝好,把毛衣又重新勾了针,完事才发现自己额角磕掉了一块皮。她跑到外屋拿出张飞原来在家时买的碘伏,简单清理了一下伤口,又躺回炕上。墙上张飞的遗照带着笑看着她,阿秀越想越委屈,就又哭了起来,终于哭的累了,也睡着了。

    第二天公婆看到阿秀额头磕破的那一块问她怎么回事,阿秀支支吾吾的搪塞过去,照样去干活,婆婆说,今天别下地了,跟我在家里拾掇拾掇,快过年了。阿秀应了,快过年了,大家心情也都不再像前段时间那样阴霾,婆婆甚至去村口的小卖铺转了一圈,回来之后阿秀发现她看自己的眼神就变了。

    你,你干了什么好事。张飞妈脸色发青。张飞才死了多久你就跟野男人搞到了一起。我,我没有。阿秀不懂婆婆说的是什么意思。你还装蒜是吧,人家都跟我说了,你昨天跟那个流氓王五,在后山那头,俩人都,都滚到一起去了。阿秀手里的筐掉到了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我,我,阿秀我了半天也没说出一句话来,她想说她被那个王五差点□□,她要害怕死了,她也没做错什么,可她说不出来,半天只憋出来了句,我没和王五搞到一起。

    行,天地良心,你最好没和他搞出什么,我们张飞可都在天上看着呢,你要敢干对不起他的事儿。张飞妈一把抓住阿秀的手,你就等着遭报应吧。

    晚上吃饭的时候,张飞妈没让阿秀上桌,张飞爹刚从地里回来还不明所以,就喊她,妮儿,咋不吃饭啊。吃什么吃,张飞妈把筷子一撂,你知道她昨天干啥了吗,跟王五滚到一起去啦。你胡说什么呢,张飞爹不信,阿秀不是那种孩子。还不是,还不是,人家都传遍啦。张飞妈越说越来气,张飞爹说,你不知道那王五是个啥人嘛,地痞流氓一个,没准就是他到处胡说八道。行了,你别跟我说这个,我就知道张飞这才刚死她就偷人了,以后不定干出什么让别人戳我们脊梁骨的事儿,咱们庙小,可供不起这尊大佛。张飞爹看见老伴越说越下道,给阿秀使了个眼色,让她先出去。

    阿秀跑到村口的小卖铺,想知道是谁在背后这么编排她。村里头几个好事的娘们正聚在一起唠嗑,看阿秀进来了,声音一下子变得窸窸窣窣,说了几句就开始笑,阿秀买了一小包糖块,想着马上过年用,那几个娘们又开始笑,男人死了才多久都吃上糖了。这话阿秀听清楚了,她攥着糖块的手紧了又松,她想起婆婆的话,指不定干出多少让别人戳我们脊梁骨的事儿。她干的事让他们蒙羞了吗?可她没做什么呀。

    阿秀茫茫然地往回走,后天就是年三十了,往常她最盼着过年了,一过年,张飞就算不回来,也会写信回来,信上总会问她过得怎么样,问她好。现在再也没有人会给阿秀写信了,也没人再会问她好了。

    阿秀抱着胳膊蹲在家门口的墙根儿底下,大北风刺骨的冷,她把手里的糖袋展开,一颗一颗地翻来覆去的数着糖块,数了一遍又一遍,直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她头顶传来。

    “请问,这是张飞同志家吗?”

    阿秀猛一抬头,看到那个叫顾一野的战士就站在她面前,背上背着行李,手里还拎着大包小包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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