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四章 了无生机
苏烟度过的五年,已经超出了她所有的想象范围了。
每个人的人生里都有一段灰色或黑色的过程,而沙漫所目睹的是一片毫无希望的干涸的死地,那里一无所有,甚至她的求生欲望也干枯掉了。
那个时候,就好像是有一根头发丝吊在苏烟的脖子上,那根细幼的丝线,渗露出来的水珠,担负了将苏烟留在这个世上的任务。
一旦这个线断掉了,那么,她见到苏烟最后的一面就是当年的那一边,就好比警察局里面始失踪的档案一样,多年没有音讯,后来变成了积压灰尘的一歌本子。
那个人被所有人认定为死亡,无论是有没有在耗尽一生在寻找她,她都被当成是一个死人了。
沙漫觉得她不该心疼的,该笑的,烟小妞回来了,还有了一个孩子,活着,好生生的出现了她面前了。
“生而有望,是一个人生存的本能……”沙漫气息微变,嘴唇颤抖。如果一个人活着看不到希望,那么这个人就等同于死人了,义无反顾的走向前方,而,这个人的前方,被认定是只有死亡。
这一切的种种,怎么能让沙漫的心情平复下来!!
“烟烟,我想不到你是这样过来的,烟烟……”沙漫絮絮低语,忍不住,心中酸痛,泪水顺着脸颊滑落,划过优雅的下颚。“烟小妞!!”
一失足成千古恨,沙漫深深的感到他们当时的作为在苏烟的心里捅了一个血窟窿,做什么都弥补不了了。
她隐约之间有些明白了,为什么,苏烟会那样面对夏尔迷,不冷不淡,不是拒人于千里之外,不是轻而易举的允许他接近,而是一遍遍的随意,随便他来来往往于她的生活。
夏尔迷是苏烟爱的那个人,最在乎的人,即使是造成了与别人一样的伤害,在她的心里会被扩大到无数倍,直到苏烟也确定以及肯定。
她就是要夏尔迷尝试哪一种爱而不得的感觉,受尽感情世界里不该有的信任和折磨,用最简单的以牙还牙,缔造当初的话。
沙漫的心中万千愁绪,夏尔迷和苏烟当初有多爱彼此,这一会,就有多大的鸿沟。
爱和不爱,只在一念之间!
从二楼到一楼的这一段距离,沙漫不徐不疾,缓缓而行,提起来的脚步一下比一下的沉重,她在楼梯转角处,拭去泪水。
却徒留了一双红通的美眸,出卖了情绪。
行至一楼,九爷爷和九奶奶听见声响,回过头来,“沙沙……”
瞧见沙漫的这幅模样,心中了然了,带着几分不稳,起身,朝着沙漫伸出来了手,“我知道你受不了的,你非要看,我们啊,也阻止不了你,别哭了啊!!”
九奶奶感性的几分沙哑的口气,即使是早就预料到了沙漫出来会这样,可见到了,也一样的克制不住情绪。
当初整理那些视频的时候,他们两颗长了年纪的心一而再的经受了摧残。
明明亲身经历过,可为空复述不上来,只得用手段刻制下来了。
“沙沙,来坐,别哭了,哭了就不好看了……”九爷爷双眼往上一瞧,心里不好受啊!长叹一口气,见九奶奶拉着沙漫坐下了,他仿佛像是无力支撑苍老的体魄,也落在了沙发上,相劝沙漫。
莫哭,那些事情啊,都过去了,看了就看了,不要时时刻刻记在嘴上,那样心里面一遍遍的反复提起,对于苏烟,就会演变成为另一种伤害。
那是苏烟最不喜欢的可怜,同情的眼神了,像是看待一个弱者一样,天生要在放在眼皮子底下同情。
无论是沙漫还是苏烟,都不是娇弱的温室小花,要栽在心里,用世间最金贵的肥料润养,一生一世安好,无波无澜的过一辈子,并且要朋友,家人张开臂膀,护在身后,即使是万箭穿心,也不要伤到她们一根汗毛!
“那些记录的东西,要拿走就拿走吧,我们也没有要一直留住不让你们知道的意思,起初,烟烟是有说过,让我们保密,不要告诉你们太多她这么久的过往的……我们在有间坊和烟烟的家人吃饭的时候,就知道了,一个字不说,是不可能的了,当你大哥苏漾,歌扬,还有叫夏尔迷的小伙来问的时候,我和你九爷爷选择了沉默,一概保留当初的口径,受人之托,恕不能相告……”
九奶奶满是岁月洗礼痕迹的双手,将沙漫的细嫩的手握在手心,软绵而粗粝的接触,让沙漫的心里再度溃不成军了,“来的最勤快的小伙子夏尔迷,我们也没有说,他的身份特殊,还有一点就是,我们觉得时机还不够成熟,今天之所以答应你来,也是有我们两个人的考量的。”
九奶奶一番话,用心良苦。
他们从未是抱着苏烟的拜托,固守下去,而是加入了自我的思考,合适了就合适了。
正如那句话所说,不是不到,而是时候未到。
巧了,沙漫就是九爷爷和九奶奶一致意见挑中的‘时候’。
“沙沙,相信你也看到了那些视频了,那只狗子有灵气,一心一意听我指挥,没日没夜,寸步不离的守在烟烟身边,我们才可以第一时间的发现她的一切动静……”九爷爷思绪飘远,几年前的那些个场景历历在目。
“当时,我和你九奶奶把她从路边的草丛里拖上了车,我们不会用手机,想着送去医院的,可是烟烟死死的巴住了车,不愿意去,我们不忍心,只好一路飞奔的将她带回来了家,叫来了我大儿子给我们两个安排的私人医生和护士……整整一天一夜,不断的高烧,她躺在床上,嘴唇咬出血来了,血肉模糊,也没有松开,医生给她退烧,在第三天,烧总算是退下去了,她自始至终都在抱住一个东西,嘴里喊得全都是,不去医院,不要,不要……她很痛!我当时不知道烟烟痛什么!!”
“后来,等烟烟清醒过来了,居然拿了医生的钳子,想要挖破喉咙,一点想活着的欲望也没有,我看得很糟心,我和你九奶奶看得很糟心,劝了好久,换来的不过是烟烟的一句当谢,不过,还好有医生在,烟烟满身都是伤,肚子里的孩子却活下来了,生命里很顽强,那个孩子就是苏秋……”
九爷爷话不成声了,回忆一段不属于自己的过往,不仅仅是痛苦的思潮,令人窒息的字眼,更考验一个人的心境。他不是当年金戈铁马的青年了,也不是尚有一腔热血的中年人了,而是一个追求安逸的老年人。
看不惯上天给任何人带来的苦难。
“沙沙啊!你知道吗,烟烟她丢开了那把镊子,匍匐的跪在地上,恳求医生,恳求我们,要留住她的孩子,她不求死了,要她怎么样都行,只要留住她的孩子。”九奶奶默契接上话语,“蝼蚁尚且偷生,烟烟却活的不成人样,我让医生一天两次,安排了一个护士在在家里看着她,防止意外的发生,当时就是抱着一种,既然是我们捡回来的,就不能坐视不理了,不然,烟烟,她活不成的了……”
九奶奶的声音里渐渐有了哭声。
“她就那样躺在床上,不知道睡觉,不知道说话,不知道吃饭,一日日,了无生机的看着天花板,护士小姑娘受不了了,换了另外一个来,一天三顿饭,像是吃糠咽菜,提起来肚子里的孩子,狼吞虎咽的,床头天天挂着营养液,还是瘦成了干,跟只有八十斤的骷髅架似的,躺在床上安胎……”
九奶奶面上无光无笑,歪着脑袋,轻轻的拍打沙漫的手背,继续讲述那些事情,“在阿秋出生之前,不曾才能够房间里踏出来过一步,其实啊,我们在烟烟在我们家八九天的时候,就看见了关于她的寻人启事,报纸上连续一个月登录了同一个启事,警察局也到村里面宣传了,我当时问了烟烟,是不是找她的。可是!!沙沙,烟烟告诉我的只有三个字,‘我死了’我一听,再也不提这件事情了。她说她死了她该是有多绝望,多不愿意回去,登的人尽皆知的消息……”
长长的一段话,九奶奶数次哽咽,语不成音。
“我和你九爷爷就决定瞒下来,等阿秋出生了再说,生产的那天,我让我大儿子从隔壁市请来了三个有经验的妇产科医生,把设备搬进了家里来,招聘了签订了保密协议的私人护士,等阿秋出生!!”九奶奶断断续续的回忆起了,她最害怕的片段。
“老天爷就是嫉妒烟烟,阿秋出生的时候,本来一切都好好的,皆大欢喜,我抱住刚出生的阿秋,还没来得及高兴,烟烟……她血崩了……”九奶奶捏住沙沙的手,往事历历在目,“医生不知道输了多少的血包,烟烟她倔,不愿意去医院,我看见她满足的看了一眼阿秋,仿佛万念俱灰,就要撒手人寰了……你九爷爷满脸泪的把阿秋扔到了烟烟的怀里,吼的满院子鸡飞狗跳的。要是烟烟死了,他就把刚出生的阿秋买了,以后断手断脚的乞讨还债,掐住了阿秋的脖子,一掌掴在了烟烟的脸上,她可算是愿意活着了……”
九奶奶猛地抬头看向沙漫,这只是一星半点而已。
“要不是那一巴掌,她就要没了……”九爷爷右手的指头不断的摩擦,这些事情勾起来了他戒了多年的烟瘾了,“都过去了……”
这一切,谈何能讲成为回忆了呢!
沙漫的泪水早就泛滥成灾了,颗颗滚烫的灼伤皮肤,跌落在衣袖上,滴落在九爷爷和九奶奶眼前。“烟烟……”这一声含着多少的歉意,多少的谢意,沙漫说不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