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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7章 负心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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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适逢乱世,打仗仿佛是家常便饭。

    易禾上几日还在想,马上夏天就过完了,秋杀来临之前若无有起事,想必今年就能安安稳稳地过去。

    可没想到战鼓铁骑还是比第一场秋雨来得更早。

    幼年时候,她对兵戎之事不怎么了解。

    前线自有骁勇良将抵挡千军万马,只要没有兵败,人们就不必惊惶。

    后来进学读了些书,才知道连天烽火的残酷。

    且先不论仗打不打得赢,大军一动就是哗啦啦的银钱。

    粮草兵器武备不说,千里跋涉活人去,马革裹尸枯骨还。

    若打赢了,可保暂时无虞。

    若打输了,就是满目疮痍,残垣断壁。

    无论成败,最终战死的将士们只会变成征伐之礼上的一串数字。

    名字比尸体消散得还要快。

    所以司马瞻这句“要出远门”,让她一下生出许多伤感。

    “若有战事,殿下必定凯旋。”

    此时除了顺意的话,她也说不出别的。

    “还有呢?”

    易禾默默摇了摇头,还能有什么。

    她希望氐人不来襄阳,她希望不要打仗,可这话说出去有什么趣儿呢?

    ……

    司马瞻问出去的话半天没有动静,脸色冷得仿佛能掉下冰碴。

    易禾想了想,好像是落下些什么。

    “殿下……当心自己的安危……”

    司马瞻应声回她:“本王一定。”

    易禾见他霜雪之色瞬间化开,便知道这话答对了。

    耳边有窸窣之声,司马瞻从怀里掏出一个册子来。

    易禾乍看之下,觉得有些眼熟。

    接过去翻了翻,原是她之前在冀州时写的一些诗文和策论。

    大约是十一二岁时所写,十分稚拙可笑。

    “大人当年小小年纪,一手策论就写得清放练达,字迹也汪洋肆意,现在只做个礼官,实在屈才。”

    易禾正想着如何谦虚一番,抬头却撞见司马瞻带了些审视的眼神。

    一汪幽潭,深不见底。

    她蓦地想起来,她曾在司马瞻封王时给他写过一封贺表。

    那时候他就见过自己的字迹。

    ……

    说起写字,当年父亲在世家子弟中就以书画见长,是以她自小就喜欢临他的字帖。

    经年累月下来,没有练就父亲喜欢的行楷二体,倒是将他的笔迹学了个十足十。

    所以她才敢代笔给先帝上疏。

    可是自从她入仕之后,为免陛下瞧出破绽,还是换了个笔法。

    其实也算不得笔法,只是她不循章法胡乱写就而已。

    随意执笔落墨,既能写得极快,又能写得叫人认不出。

    这么多年,除了陛下和同僚嫌弃,倒是一直没被怀疑过。

    而今司马瞻特意将这份册子亲手交给她。

    必定是存了猜忌她的心思了。

    她笑了笑:“是下官少时所写,让殿下见笑。”

    司马瞻还是一眨不眨地看着她,“本王想留下,不知大人是否同意?”

    易禾讪讪:“自然。”

    已经在他手里了,说不同意好像也没什么用。

    至于说猜忌,好像自打司马瞻回京后,他对自己的猜忌就没停止过。

    罢,只要不逼问她就行。

    ……

    待中堂内只剩司马瞻一人时,裴行才从外头进了门。

    他将灯掌上,又看了看外面的天色。

    “殿下,今晚可能又要下雨了。”

    “嗯。”

    司马瞻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疲惫。

    “您路上颠簸了好几天,还是早些歇着吧。”

    裴行将几贴膏方搁在案上,准备离开时,不意发现了那本册子。

    他随手翻开看了看。

    只看了一眼,他就出口赞了句:“好字。”

    而后发现了上面悬针纂体的私印,不禁又叫了一声。

    “殿下,这是易大人写的?”

    司马瞻还在呆坐着,只木讷地点头应了一句:“是。”

    裴行见过易禾的字迹,至今对那封狗爬一样的贺表印象深刻。

    只是他见司马瞻神色不对,也没有提起。

    “仿佛易大人身上的秘密还有很多。”

    司马瞻回过神来:“你指什么?”

    “属下的意思是,殿下自从回京跟易大人接触以来,仿佛每隔一段时间总能发现些他不对劲的地方。”

    “所以,殿下一点都不防备?”

    司马瞻将文册从他手中抽出来,起身去了书房。

    裴行在后头跟着。

    司马瞻有些不耐烦:“你倒说说,本王要防备他什么?”

    “那属下哪儿知道,属下只知道殿下向来心细如发洞若观火,却不懂为何偏偏在易大人身上,装聋作哑不闻不问。”

    “私情属下自然懂,可是什么情也大不过坦诚相待。”

    “只是替殿下不值。”

    裴行见司马瞻没生气,索性将心里话一股脑全说了出来。

    “属下虽不是断袖,却也知道这跟儿女之情并无二致。”

    “可是隔着这么多秘密的两个人,如何能走到一起呢。”

    司马瞻眼睛盯着灯上扑朔的火苗,也长长地叹了口气。

    “殿下兴许没听过外头的一些闲话。”

    “说说。”

    “殿下不担心他只为替自己在京中寻个靠山,对殿下只有利用不讲私情?”

    “随他,别的呢?”

    “也不曾想过万一他是个异党或细作,但凭姿色俘获殿下,再谋而杀之?”

    司马瞻脱口道:“也随他,有没有新鲜的?”

    裴行顿时哽住:

    “这些您都不在意,那也不剩什么了……”

    “哦,还有那册子上他写的诗,属下虽然读书不多,但也能看出来那是几首情诗。”

    “小小年纪就开始四处留情……”

    司马瞻皱眉打断他:“你确实读书不多,屁话倒是多。”

    那几首诗并非是写给某个人的,而是他看罢惑溺之后,对荀粲夫妻二人的爱情有感而抒的。

    裴行被骂了一顿,看起来也不欲辩解。

    “反正殿下记住一句话。”

    “擅作情诗者,多是负心人。”

    这句是他蹬着门槛说的,看司马瞻的神色,他怕再躲晚一步,就要被殿下抽鞭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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